十三爺頗為讚同點點頭,道:“是啊,原先我以為四哥你坐上這位置,咱們就能高枕無憂。”
"可先前就已有前車之鑒,說起來,咱們更是前有狼後有虎,得愈發小心才是。\"
說到這裡,他遲疑道:“四哥,我現在隻擔心十四弟回來之後你的處境,十四弟的性子我們都清楚,他連皇阿瑪都不怕,我,我就怕到時候會鬨的十分難看……”
四爺擔心嗎?
自然是擔心的。
可他早就預料到會有母子生分,兄弟隔閡這一日的,早已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準備,淡淡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總會有辦法的,我們擔心再多也沒有用。”
隻是老十四還未回來,沒幾日四爺的內院就燒了起來。
這事兒說來話長。
早在當日除夕家宴,皇上下令將四爺立為太子時,德妃娘娘的臉色就十分難看,難看到了翌日大年初一,她就病了。
並非她裝病,而是真的病了,甚至到了病的起不來床的地步。
一直以為她都覺得自己鐘愛的幼子會當太子,當皇上,如今她太後娘娘身份不變,可當太子的兒子卻換了個人。
若換成旁人,一樣也是高興的。
但太後娘娘卻覺得傷心欲絕。
婆母生病了,當兒媳婦的自然要進宮探望一二,就算德妃娘娘不肯見福晉,福晉隔三岔五也是要進宮的。
一次德妃娘娘終於肯見福晉,福晉心裡卻是一緊。
果不其然,德妃娘娘對著福晉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她可不會說“你男人要當太子了我難受”之類的話,而是舊話重提,說福晉不賢不淑,導致四爺如今貴為太子,膝下卻隻有三根獨苗。
福晉這幾日被耿側福晉母子氣的是哪哪都是火氣,再見德妃娘娘這般借題發揮,也是怒火中燒,強撐著火氣道:“額娘說的極是,都是妾身這個當兒媳的想的不周到,您放心,妾身這就回去給太子納幾房侍妾。”
有道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在這紫禁城和太子府體現的是淋漓儘致。
回去之後福晉便大張旗鼓替四爺安排起伺候的人來。
甚至她為了氣德妃娘娘,還專程拿了一本名冊給德妃娘娘過目,請德妃娘娘為四爺挑人。
最後,德妃娘娘挑了一個自己娘家的遠房外甥女過去。
德妃娘娘從前並沒有見過這遠房外甥女,可與其說挑一個不根底的人送過去,還不如選個聽她話的,畢竟已經折損了一個鬆佳姨娘進去,她總不能對四爺內院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
若說看重這位遠房外甥女,卻是談不上的。
永和宮也好,還是太子府也好,並無人準備,不過兩三日的時間,一頂小轎就將郭氏從紫禁城抬到了太子府。
好在太子府女眷並不多,院子多的很,也不必需要準備什麼。
弘晝初次見到郭格格時,覺得這人挺可憐的。
可他仔細一想,覺得好像四爺更可憐。
四爺對郭格格進府一事並不讚同,但也沒反對,卻是拿著自己的實際行動來表明自己的態度,眼瞅著十幾日過去了,老十四都快回京了,郭格格彆說侍奉四爺,就連四爺的麵都沒見過。
郭格格到底是德妃娘娘的娘家人,因此覺得自己身份不同尋常,有好幾次還主動去找福晉去問是不是四爺不喜歡她。
福晉隻四兩撥千斤說四爺最近忙的很,過些日子自會寵幸她的。
但除了郭格格之外,大家都知道,福晉口中的“過些日子”怕是遙遙無期。
郭格格卻是將這話聽進去了,甚至在福晉的挑唆下,連耿側福晉都沒有放在眼裡。
殊不知耿側福晉早已不比當初,仗著身份訓斥過她幾次後,她老實了許多。
一轉眼就到了二月。
算算日子,老十四也要進京了。
四爺聽說老十四進宮的消息時,他正在與耿側福晉,弘晝一起吃鍋子。
如今雖已至初春,但倒春寒還是厲害得很。
弘晝便吩咐小廚房做了羊肉鍋子。
論吃吃喝喝,弘晝一貫是行家。
從小山羊身上取下三分肥七分瘦的羊蠍子,先用砂鍋煲好,繼而裝入銅鍋,煨的軟爛的胡蘿卜,嫩油油的蒜苗,白嫩嫩的豆腐……咕嚕嚕冒著熱氣,看著就叫人食欲大開。
比起從前,四爺如今更忙了,一日裡有大半的時間都在耗在紫禁城。
但他雖已貴為太子,但是一日都不敢鬆懈,在皇上跟前比先前還要小心謹慎,哪裡還有吃東西的心情?
如今也隻有到了緩福軒,四爺才能鬆快一二,能好好吃頓飯睡個覺。
誰知四爺一頓飯剛用到一半,蘇培盛就拿著戴鐸所寫的密函送了進來,他拆開一看,眉頭一皺,就將筷子放了下來。
四爺都這樣子了。
耿側福晉掃了眼正大快朵頤的弘晝,覺得自己不好像弘晝這樣沒心沒肺的,便柔聲道:“太子爺,這是怎麼了?”
四爺淡淡道:“十四弟已經回京。”
“如今已經在進宮的路上。”
老十四回京的速度比他想象中更快,可見是一路駕馬疾馳回來的。
耿側福晉“哦”了一聲,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有些事,不是她能隨便評價的。
弘晝夾了筷羊肉到碗裡,漫不經心道:“阿瑪,十四叔回來就回來了唄,您該吃吃該喝喝,這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
“如今您已是太子,您有什麼可著急的?該著急的是旁人才是!”
四爺聽到這話微微一愣,繼而卻笑了起來:“你這話說的在理。”
說著,他便又拿起碗吃起羊肉鍋子來。
一時間,緩福軒羊肉鍋子的香氣飄的老遠老遠。
***
老十四回京後甚至來不及回府,就直奔紫禁城而去。
他已幾年的
時間未曾回京,當初離京時風姿卓越,細皮嫩肉的十四爺如今看著是胡子拉碴,粗獷至極,若是旁人不說,很難將他與從前那個十四爺聯想到一起,隻以為是哪個西北漢子來了。
天上仍飄著細碎的雪花。
他就穿著一身夾襖跪在乾清宮門口。
來來往往的大臣們經過紛紛低頭,彆說與他搭話,甚至不敢看他一眼。
老十四身姿未變,在這般寒冷的天氣裡就像是一棵青鬆。
很快,他的頭上,肩上落滿了雪花,白白的一層。
陳順子已是第二次出來了,低聲道:“大將軍,您先進屋坐一坐吧,皇上正在與大臣議事,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
“您,您穿的這樣少,若是染上風寒就不好了。”
老十四淡淡道:“不必了。”
“我未得皇阿瑪召選進京,本就是大罪,沒有進屋坐著等皇阿瑪的道理。”
陳順子喟歎一聲:“您說您這又是何必了?”
他覺得自己倒黴,是真的倒黴,上次因替故去的石答應傳話,嚇病了弘晝小阿哥,他被皇上下令打了頓板子。
今日皇上聽聞老十四進宮的消息後雖生氣,卻還是吩咐他要他帶老十四去屋子裡坐著,但這位爺不肯去,他還能將人捆去不成嗎?他看他今日一頓板子又是少不了。
即便是跪著,老十四依舊目視前方,身姿筆挺。
半個時辰過去了。
一個時辰過去了。
天漸漸黑了。
十四爺仍跪在原地。
四爺剛行至乾清宮就看到了這樣一幕,頓了頓,他走上前去,道:“十四弟,你這是做什麼?”
老十四並未應話,甚至沒看他一眼。
四爺大晚上進宮,不是為了公事,而是德妃娘娘差了身邊的太監去太子府請他進宮勸一勸老十四,用那太監的話說——德妃娘娘已差人去勸過大將軍好幾次,可大將軍根本不聽,若非德妃娘娘病的起不來身,根本不會勞動太子爺的,還請太子爺看在德妃娘娘的份上,進宮去勸勸大將軍吧。
當時四爺聽到這話嘴角就忍不住冷笑起來。
這麼些日子德妃娘娘眼裡心裡都沒他這個兒子,如今老十四一回來,就想到自己還有他這個兒子?
心裡不願歸不願,四爺還是進宮了一趟。
如今他居高臨下看著老十四,和緩道:“十四弟,我知道你年輕氣盛,覺得自己在雪天裡跪一跪不要緊。”
“可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一想,也得為額娘想一想才是。”
“額娘年紀大了,每每說起你總是一臉擔心,如今你突然回京,想必她老人家是愈發擔心。”
“十四弟,你也不是小孩子,又何必在這裡拿自己的身子與皇阿瑪賭氣……”
四爺說話的時候,站在他身後的蘇培盛舉著傘為老十四撐著,隻是還未等他的話說完,老十四卻突然站起身,一把將蘇培盛手中的傘掀翻砸在地下。
老十四已凍的唇色發烏,嘴角更是噙著冷笑,但說起話來氣勢卻是一點都不弱,甚至有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我賭氣?四哥,你竟然說我和皇阿瑪賭氣?”
“哦,不對,如今不應該喊你四哥了,應該喊你太子。”
“如今我哪裡還敢和皇阿瑪賭氣?我是什麼身份,我心裡還是有數的!”
“當年皇阿瑪命我出征西北,所有人都以為皇阿瑪看重我,重用我,以為皇阿瑪會立我為太子,可如今看來,我就像是個笑話!”
漫天雪地裡,他突然放聲冷笑起來,淒厲的笑聲蕩漾在乾清宮內:“從一開始,皇阿瑪就是想立你為太子對不對?命我去西北,隻是為了掩人耳目對不對?”
\"我真傻啊,在戰場時,我不知道多少次命懸一線,多少次以身犯險,卻想著皇阿瑪如此看重我,我怎麼能叫皇阿瑪失望?\"
“可皇阿瑪,可你們,就是這樣對我的!”
四爺看著幾欲失狂的他,聲音是出奇的平靜:“十四弟,你這話不是與皇阿瑪賭氣是什麼?”
“對,我就是賭氣!”老十四笑聲愈烈,揚聲道:“我就是賭氣怎麼了?”
“反正皇阿瑪也不在意我這個當兒子的,有本事叫皇阿瑪殺了我啊!”
“反正早在當年,皇阿瑪就已經對我拔過一次刀,想要殺我了,如今我也沒什麼可怕的……”
他這話說的起勁,一掃眼卻見著皇上就站在台階上。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卻並沒有跪下,也沒有行禮,就這樣直勾勾看著皇上,眼裡滿含怨氣。
四爺上前請安道:“皇阿瑪。”
早在除夕家宴時宣布將四爺立為太子時,皇上就想到了會有這麼一天。
雖然殘忍,但就像弘晝所說的那樣,這一天遲早都是會來的:“老十四,外頭冷,進來說話吧。”
這話說完,他就轉身走了進去。
老十四這才發現,不過兩三年的時間未見,皇上雙鬢的銀絲又多了些,皇上的背也佝僂了些。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跟在四爺身後走了進去。
一進去,魏珠又是吩咐宮女給老十四拿衣裳,又是吩咐小太監給老十四絞頭發,又是吩咐禦膳房給老十四煮薑茶,雖說皇上一直並未說話,但其實魏珠的態度就能看出皇上的想法。
老十四就如提線木偶一般。
等著他一碗薑湯喝完,皇上這才淡淡開口道:“老十四,幾年未見,你的性子還是一如當初。”
“今日你既已入宮,那就將你這些年對朕的不滿都說出來。”
“朕,好生聽著。”
老十四動了動嘴,可看著皇上隱隱帶著怒氣的麵容,話到了嘴邊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皇上卻是一拍桌子,揚聲道:“說啊,你方才不是很能說嗎?”
他很少有這般動怒的時候。
四爺等人嚇得連忙跪下:“皇阿瑪息怒。”
老十四是站也不
是,跪也不是,動了動嘴,但依舊沒說出一個字來。
皇上冷聲道:“方才你口口聲聲說朕命你去西北是為了掩人耳目,為了替老四遮掩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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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朕就明明白白告訴你,當初朕命你去西北,命你以天子規格出行,的確是有將你立為太子之心,當時在你和老四之間猶豫不決。”
“沒錯,這幾年你的確是戰功赫赫,在西北頗得民心。”
“不可否認,你的確是個優秀的將領,但你捫心自問,若朕真的下令將你冊封為太子,你能勝任嗎?以後能當個合適的君主嗎?”
“你不能!”
“若是朕沒記錯的話,早在三年前,你前去西寧,統帥駐防西寧等地的八旗將士,不僅要安撫軍心,更是要籠絡□□,青海各部以及其他少數民族,後來事情辦的如何,想必你心裡也清楚。”
老十四再次沉默不語。
三年前他不光沒能與□□達成一致,甚至因□□壓榨當地百姓,與□□鬨得很是不愉快,後來還是年羹堯趕到西寧,籠絡住了□□。
可直到今日,他也不覺得自己哪裡做錯了。
皇上掃了他一眼,淡淡道:“是不是你仍覺得不服氣?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
“朕告訴你,這就是你的問題之所在,你寧折不彎,這是你的優點,更是你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