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掌櫃, 您請。”
次日黃昏，縣令府的後門打開，邢舟身邊那老仆親自將成正業送了出去, 成正業朝他點了點頭：“留步吧。”
老仆笑道：“好, 您慢走。”
一直目送到成正業離開, 那老仆才重新返回到邢舟的書房。
邢舟：“送走了？”
“走了，大人。”
邢舟放下了筆：“關於成正業剛才說的事, 你怎麼想？”
“依老奴見，他這次倒是拿出了誠意來的, 主動將自家生意正好的牛場拿出來貢獻朝廷造福百姓，那份家產, 是他白手起家做起來的, 這份魄力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邢舟笑了笑：“是麼, 男子漢大丈夫, 此時上陣, 正是保家衛國的好時機，他卻來和本官談條件, 難道不是懦弱的表現？”
“這……自古家國難兩全，他一雙兒女如今剛滿歲, 提出這個條件, 倒是人之常情。”
邢舟看他一眼：“看來你覺得本官這次應該允了他的條件。”
“老奴不敢，隻是現在大人剛剛到臨安縣, 若能通過這件事快速地立民心，為朝廷嗬做出政績，又何樂而不為呢？”
邢舟不說話了，片刻後，他又問：“成家現在四個兄弟, 他為何這般擔心會輪到他？”
“似乎也不是如此，成郎如今剛入朝為官，首先被排除，而成二郎聽說幾日之前又受了傷，成家大郎現在不在家中，還有一個入贅的女婿，現在和成小蘭成了親，兩家關係頗好，估計也是不太想去的。”
邢舟：“對了，這個成家大郎現在在何處？為何本官一直未曾聽到他的消息。”
“這一點老奴也一直覺得奇怪的很，待老奴這兩日再去打聽打聽。”
“嗯，成正業說的這件事我會考慮的，暫且先不回他。”
“是。”
成正業回到家中，林巧兒立刻就迎了上來問：“如何了？”
成正業如實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他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想來就是還有回旋的餘地。”
林巧兒鬆了口氣：“那就好，我真是害怕他會一口回絕了咱們。”
成正業伸手揉了揉她的頭：“不怕，就算他不同意，我再想彆的法子就是。”
林巧兒：“既然這樣的話，不如開新鋪子的事就擱置擱置吧，等過了這一陣子再說。”
成正業想了想：“也好，最近風口浪尖上的，也的確不太合適，最近你就當好好休息，輕鬆輕鬆。”
林巧兒輕輕抱住人，依偎進他的懷中：“休息倒是不必，隻是這段時間咱們全家人在一起，有什麼困難，咱們一起度過。”
-
就在成家還在等這位縣令大人消息的時候，又有一個消息傳了過來。
那便是已經快半年都沒有消息的成正才，說是被府城的官兵找到了，如今正在押送回臨安縣的路上。
這個消息一出，本就提心吊膽的成家人現在更是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聽聽這話，被押送。
他又該不會是犯了什麼事，被官府給抓了吧。
林巧兒扶額，感覺自己頭都有些疼了，成正業也皺起了眉頭：“我去打聽一下。”
這個節骨眼上，要是真的出現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那新縣令那邊的這事基本不用想了，因為原本成正業就對這樁交易拿不太準……
隻希望成正才不會被這個節骨眼上翻出來一些要命的事情吧。
但很可惜，麻繩專往細處斷，這個世界上有時候就是這麼的邪門，你越怕什麼，他越來什麼。
消息很快就傳了回來，成正才的“老本行”被府城的官兵一窩端了，不少人為了自保把他供了出來，現在臨安縣的那些賭鬼們，跑得跑散得散，想必他曾經在臨安縣乾的事情，這次也會徹底的被翻出來。
成小蘭聽說之後，差點兒昏了過去。
成正業臉色也難看至極，長歎一聲。
這下，想用牛場去換一個征兵名額的事情，應該是徹底沒戲了。
不僅沒戲，這位多疑的邢大人，會不會追究成家的責任都是個未知數了。
這一日，成家把臨安縣所有的鋪子都關了，這兩天街上人心惶惶，也根本沒法做生意。
正午過後，好久不見的趙氏跑到成家來哭訴了。
“四弟！四弟！”趙氏帶著大山，小孩子好久不見長高了些，但是也瘦了些，成家人很清楚趙氏過來是做什麼，但是對於這件事，彆說父母不在，即便是哥和父母都在，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大哥犯的不是小事。
成正業歎氣：“你求我們也沒有用，現在縣令換了人，指望成家還能做什麼呢？大哥造的孽，終究要他自己還。”
趙氏哭得不能自已，小半年未見，她身上又何嘗再有往昔的得意，身形枯槁，跪在哪裡，林巧兒看不下去，扶了她一把。
“弟妹，從前是我錯了，我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這回，這回你幫幫我們母子，我不管大郎了……我隻求我和大山能全身而退……弟妹啊……”
林巧兒有些不忍心，低聲勸：“大嫂，先前張桃桃那事的時候娘就勸過你，但是你……哎，現在事情發展成這樣，我們也是真的沒有法子……”
趙氏哭得更凶了。
謝安也道：“現在怕是神仙來了也難救大哥了，隻能寄希望於說縣令大人對你們母子有惻隱之心，不牽連就是最好。”
趙氏:“能有用嗎……他……我聽說這位邢大人剛正無私，還有外號喊他鐵麵閻羅的……我……”
“大嫂，有沒有用隻能試試才知道，關鍵是，你與其在這求我們，不如去縣衙門前哭。”
雖然這話說得有點難聽，但對他們來說卻是實話，成正業最後道：“即便退一萬步說，他們不會為難孩子，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你把大山送回來吧。”
趙氏看眼兒子，淚水又一次湧了出來。
趙氏帶著大山走了，去縣衙哭。
他們走了，但成家心裡卻沒有一個人輕鬆。
成正業自嘲般笑道：“等著吧，我看再不出半個時辰，傳喚我的人就該到了。”
林巧兒沉默。
果然，沒多會兒，縣衙的捕快就來了，上門直言，要帶成正業過去問話。
林巧兒：“我也去！”
成正業：“乖，在家等我。”
那縣衙捕快有人陰陽怪氣：“林掌櫃不必著急，說不定很快就到你了，還有你們，都準備準備。”
林巧兒不甘示弱：“怎麼，縣令大人還準備各個擊破，不一起把我們成家的人抓起來？也不擔心我們和那些賭徒同流合汙做假賬？縣令大人思慮周全，不如把我一起抓走吧！剩下的你們隨便查！”
成正業朝她搖頭，好在那捕快也不吃這套激將法，隻帶走了成正業，剩下的並沒多說。
等人走後，林巧兒立刻轉身對成小蘭和謝安道：“大姐，姐夫，我覺得是時候給哥和爹娘寫信了，你們覺得呢？”
謝安點了點頭：“寫，弟妹寫，寫完之後我馬上就到縣城去，走急傳。”
林巧兒點了點頭。
-
這一日，等到晚上天黑，成正業才終於被送回來了。
“四郎！”
林巧兒第一時間就跑了出去，押送他的那些捕快們臉色有些難堪，似乎還有些不情不願的，林巧兒急忙檢查他身上：“他們沒有對你做什麼吧？！”
成正業笑了笑，安撫她：“沒有。”
林巧兒對那些捕快沒有好臉色，那些人訕訕地走了。
等人走後，成正業才道：“查了一天牛場的賬，沒有任何問題，邢大人不得已把我放出來了。”
“還不得已？！他抓你本就無憑無據！”
“算不上抓……這個人很精明，很有手段，將我請去書房，好茶好水，算是軟禁吧，不過要是真的有問題，估計就是大牢招呼了。”
林巧兒：“他也知道大哥的事了？所以才懷疑我們一家子？”
“嗯，大哥的事鬨得太大了這次，我聽說上麵知府都驚動了，我簡直難以想象……他怎麼敢……”
林巧兒簡單聽成正業說了一下那邊賭場的規模，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氣。
“所以說……這個邢大人現在是要徹查我們？”
成正業拉著她慢慢朝屋裡走：“差不多吧，即便我今天已經跟他解釋了我們家的事，但見他似乎半信半疑，這個人心思縝密，估計不親自查一番是不會相信的，我打算這幾日配合他查，咱們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啥可擔心的。”
“好！”
林巧兒憤憤說道：“讓他們查，我這幾天也不開門了，讓他查個夠，什麼時候查的他疑心消了，什麼時候再恢複營業。”
成正業背林巧兒這氣勢洶洶的模樣逗笑了，伸手將人抱入懷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
短暫的溫存並沒有持續多久，謝安下午時去了府城，回來的時候，神色卻十分不好。
“姐夫？”成正業見他一個人坐在院中，背影似乎有些悵然。
成正業走了過去。
謝安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四弟。”
成正業：“姐夫坐在這裡做什麼？進屋去吧，風大。”
謝安看了他半晌，才道：“四弟，下午我去給急傳給弟妹送信，信沒送走，倒是收到了這個。”
謝安將手中攥了一路的信紙遞了上去，成正業似乎預感到了什麼，緩緩低下頭去看。
………………
正月底。
成正旺的傷稍微能好上一點點了。
但是僅限於下床在院子裡活動活動，這多虧了伍氏這段時間將他照顧的不錯，成正旺在院子裡轉悠的時候，伍氏就在一邊陪著。
村民們看見了，總是有些管不住嘴的，問上一句：“二郎現在腿好了？”
伍氏不願意理會這些人，因為這些村民當初都是看過她的笑話，這兩年關係也不冷不熱的處著，而且因為成正旺如今養蜂不錯，種地也不錯，光景很快就朝過了周圍的鄰居們，每個人嘴上不說，眼睛都是紅的。
成正旺倒是還算客氣地回話：“還沒呢，不容易好了。”
“哎喲喲，真是造孽，不過話說回來，你這樣也算不幸中的萬幸了，所以說有時候古話說的對，塞翁什麼來著，相比你弟弟和你大哥，二郎現在不錯了！”
那人說完之後，成正旺懵了。
伍氏恨不得把那人的舌頭給撕碎，一個勁兒的瞪著那人給她使眼色，那婦人說完之後才幸災樂禍地溜了。
成正旺：“她說的啥意思啊？”
伍氏眼神有些躲閃：“沒……我也不知道，神經病吧……”
成正旺太了解她了，一看伍氏這樣臉色便沉了下來。
“你有事瞞著我，她剛才為啥提到大哥和四弟，出啥事了。”
“沒有……啥事啊……”
成正旺不說話了，盯著她看，伍氏被他盯得心裡發毛，乾脆轉身回屋：“你看著我乾啥！吃飯的時間到了，不吃飯嗎？！”
成正旺站在原地沒動，片刻後，他轉身朝院外走：“你不說，我就回老屋去看。”
“你站住！”伍氏驚呆了，立馬轉身。
“你瘋了！你的腿現在才好一點，哪裡能走這麼遠的路！”
“那你說不說？”
伍氏：“……”
她走到成正旺身邊，眼看他也是犟如一頭牛，無奈道：“你知道了又能咋，你現在這個情況，幫不上任何忙，我們現在隻能把自家顧好啊。”
“那我也要知道發生啥事了吧？！”
伍氏有些無奈，皺著眉，隻好將最近這些天的消息都給成正旺說了。
“就你那個大哥嘛，現在的事算是給捅大發了，被府城那邊抓住了，打入大牢，可能連命都保不住了嘞！而且、而且……”
“而且啥？！”
伍氏：“而且那府城有官員把咱們家的事都翻出來了，現在不僅連累到了四弟，還連累到了弟嘛……”
成正旺愣住了：“弟？！還連累了弟？！”
“開玩笑啊！那事多大！抓了多少人啊！府城最大的地下賭場都被翻出來了！那群人在裡麵也不僅僅是賭博啊，反正事情鬨得很大，現在很難收場！然後大哥被人頂了上去，官府已經每天都往老屋那邊跑！”
伍氏說著說著也很生氣，乾脆一股腦都說了：“那現在又在搞征兵嘛！本來四弟說想用牛場去換一個名額，現在這事黃了！不僅黃了，可能全家都要被連累！”
成正旺驚地連連後退：“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你竟然敢瞞著我！”
伍氏：“那我有啥法子嘛！”
她也快崩潰了。
“爹娘呢？！弟的事你再詳細說說！”
伍氏抓頭：“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有人狀告，把弟給牽涉進來了，我這陣子伺候你也沒顧得上打聽……但是那天聽見四弟說……弟現在可能沒法在京城待下去了……”
成正旺隻覺得五雷轟頂。
伍氏說完，也愁的要命。
要是真的到了這個地步，那保不齊成家一個也逃不掉，真不知道成大郎到底乾了些啥黑心事……她都快愁死了……
伍氏愁完，抬頭去看成正旺的反應，誰知道她一抬頭，院裡哪裡還有成正旺的影子！
伍氏蹭地一下站了起來：“二郎！”
院門口隻有急匆匆的一排腳印，伍氏咬牙，追了出去！
成正旺的確去了老屋，而此時，成正業正在和謝安在院子裡商議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