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說完, 倏忽意識到一點。
“你說你近日有些嗜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陸今湘單指拄著下巴,作回憶狀:“沒多少時日, 大約七、八日吧。”
說到這裡,陡然意識到覃煊的意思, 睜大眼睛,表情變得匪夷所思, 失笑道。
“你想哪兒去了,約莫隻是苦夏,哦不, 苦秋,近日不隻是我, 魚柳關月若蘭等其他人都有些困頓。”說完, 似乎急於尋求認同感,她扭過頭詢問魚柳關月, 問她們是不是。
魚柳茫然眨眨眼, 想了想, 點頭:“主子說得沒錯, 確實如此。”
關月無奈地瞥了眼她, 這傻子,大公子好不容易上心點主子的事,她傻愣愣一無所知地說出這些煞風景的話,難免讓大公子覺得掃興。
不過雖這麼想,她也隻能實話實說。
“最近的確如此。”
覃煊攏眉, 難道是他想多了?
也罷,本來就是天方夜譚,他是被祖母和跟前人思路帶偏了, 居然生出她當真懷孕的錯覺。
覃煊將一些字剖析教給她,書法講究形和意,她現下單純的形都做不到,更彆說意了,他其實不是個適合教人的性子,一來於書法上頗有天賦,當初沒走過什麼彎路,覺得這種東西都是自然而然苦練加學成的東西,現下教她也是這個思路,二來他著實沒什麼耐心,他從沒有跟女子溫聲細語的經曆,反倒對厲聲嗬斥下屬,和同朝堂官員對峙頗有經驗。
是以,現下語氣平和,乃至溫和地教導手邊人,十分不適應,尤其跟前人好學生般端正坐好,湊他極近,小腦瓜不時認真點頭,鬢角發梢絲絲嫋嫋的清香拂入鼻間,耳垂不自覺泛紅,他惶然彆開眼,胸腔的心跳聲砰砰躁動。
“好了,你寫兩個字試試。”
慌亂放下筆,覃煊悄無聲息與她拉開距離。
陸今湘乖巧地點頭,捏起筆,一筆一劃地書寫,握筆姿勢早就有教過,如今乍一眼姿勢端正眉目認真倒頗為唬人。
覃煊側眸凝視她,看到她長而密的睫毛,微微上翹,隨著眨眼浮動,宛若春時柳樹枝頭料峭柔軟的柳絮,仿佛隨時都能隨一陣春風吹落枝頭,飄揚撒進人的心口間,引起一陣本人不知卻輕緩密切的瘙癢。
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柔和,唇角漫起一點笑意,這一刻,渾身疲憊不知何時散去,隻餘留叫人安穩的滿室靜謐。
魚柳關月對視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不知過去多久,陸今湘寫完大字,欣賞一番有棱有角的字體,暗自得意,她果然還是進步不少嘛。
“好啦。”
歡快地抬起眸,欲展示給覃煊看,結果冷不丁對上他直勾勾盯著她的雙眼,瞳孔分外幽深,好似一下子能將人吸進去,一下愣住,半晌回過神,臉頰漸漸被天邊沉鬱的霞色所侵染。
“你,你……”
罕見的,她居然變得磕絆起來。
覃煊神思從沉溺中抽回,眨下眼,剛想移開目光,瞥見她麵上大片的赤色,不知怎麼停頓住,定定望著她。
“你這手字,比之我那三歲的侄子尚且不如,留在府中期間,切記忌焦忌燥,耐下心多加練習。”
陸今湘罕見幾分女兒情長,低下頭等了半天,結果等出這麼一句話。
初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睜大眼細細聽著,又抬起眼認真覷他表情,終於確認他隻有這麼些廢話,一時間隻覺滿腔荒唐,就連紙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字都瞧著比他順眼。
她好笑出聲。
“我又不參加科舉,也不出閣拜相,字練那麼好做什麼。”
擱下筆,翻個白眼,氣哼哼丟下一句“都知道覃大人書法卓越,不必時時在我跟前炫耀”,完後一甩頭,乾脆利落地走了。
留下原地覃煊沉默佇立,他盯著某處微微出神,須臾,似乎懊惱般閉閉眼,點了下額頭,無聲歎口氣,折身跟在後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