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越可不想蹚這渾水,更何況村裡還有一群不信她的族老。
“不必了村長,也不知道你們什麼時候走,咱們各顧各的吧。”
一句話,村長就聽出了徐秀越劃清界限的意思,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該怎麼勸。
說實話,如果他不是村長,他都想跟徐秀越一樣,自己一家一走了之了,至於那些怎麼都說不動族老,愛咋咋吧。
可他是村長,不到最後,他不能撇下村裡人。
徐秀越看出了他的為難,也怕他耽誤了最佳時機,便道:“若我推算不錯,洪災還有半月上下便會到來。”
“這麼快?!”村長這才驚覺,除去趕路需要的時日,留給他做決斷的日子不多了。
隻這一會的功夫,村長手心就急的冒出了汗,一瞬間,又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定,抬頭看向徐秀越道:
“不知道仙姑什麼時候走?”
徐秀越其實也沒確定,隻道:“大郎剛去了鎮上,等看看拿到秀才文書就走。”
村長點頭:“青哥兒的文書也得拿到手。”想了想,村長抬頭看向徐秀越,“要是這兩天我就能說動村裡人,您看,咱們可能一起走?”
徐秀越思考了下,搖了搖頭:“人一多,要做決定就得大家夥同意,太耽誤時間,況且你們屯糧的問題還沒有解決。”
如今成王大肆屯糧,想必這個時候,鎮上的糧食價格,也已經翻一倍了。
徐秀越心中自嘲,說到底,遇見生死問題,她還是個自私的人。
若是已經災荒,她必然要跟村裡人一起走,因為那時候路上太過危險,可現在災情未起,路上還算安全,她就覺得村裡人是累贅了。
若是村裡人心齊,就算是如今的情況,同行也算好事,可明顯村長也管不動族老,村裡也沒多少人信她聽她的。
再者,若是村裡早些屯糧,一路同行互不乾預也可,可如今看,應該是屯糧也不充足,再同行,又要惹出借糧的麻煩。
村長乘興而來,失望而歸,徐秀越心裡也有些不舒服,隻是歎了口氣,並未改變自己的決定。
村長剛走,何大郎跟何四郎就回來了,兩人還帶回了何四郎的秀才文書。
徐秀越算了算日子,明日就宜出行,當即道:“明日一早,咱們就走。”
何大郎跟何四郎麵麵相覷,真到了要走的時候,還有些舍不得,可他們也知道,等不得了。
徐秀越將幾個媳婦喊到身邊,告知了她們明天出發的消息,又問道:“還有一晚的時間,你們可要回家報信?”
徐氏的娘家就是徐秀越的娘家,兩方可以說是已經鬨翻了,徐氏猶豫之後道:“娘說明天走的時候會放出消息,到時候他們自然知道了,我要是回去,怕給娘惹出麻煩。”
徐秀越其實也是這麼想的,隻不過若是徐氏想去,她就讓家中兩個兒子陪著去,總歸不會被扣下,明日一早就走,徐家人也來不及折騰。
張氏的娘家早就沒了,隻剩下一個哥哥,出去賣貨再沒回來過。
隻有田氏,還不知道要通知什麼。
“娘,是跟家裡說一聲咱要搬家嗎?”
徐秀越搖搖頭,道:“是跟你娘家說,再過半月左右,要有洪災。”
“啥?!”
在何三郎的一頓解釋後,腿軟腳軟的田氏哭哭啼啼地上了牛車,又裝了些糧食肉乾,一並讓何三郎帶著去田氏娘家了。
今晚注定何家不寧,幾房人都回屋收拾東西去。
用舊的東西扔了不舍得,拿著又累贅,最後一家人隻帶了些隨身衣物,其他的便是吃食碗筷,再加一口小鍋,也就差不多了。
忙到夜裡,一家人才收拾完東西,田氏便回來了,眼睛紅彤彤的,看著徐秀越欲言又止。
徐秀越知道她想說什麼,不過既然田氏沒開口,她也不會多說。
田氏終究沒開口,何三郎拉著她回屋收拾東西去了。
月朗星稀,徐秀越摸出三枚銅錢,為這次行程的總運勢卜算了一卦,一連六次,是為六爻。
徐秀越盯著地上顯示著最後一卦的銅錢,深深歎了口氣。
翌日天剛泛起魚肚白,何家一行人就出發了。
除了田氏淚眼婆娑,其他人的心情倒是還好,幾個孩子坐在牛車裡,也是不哭不鬨。
徐氏看得心下不忍,便勸了田氏一句:“你可說了往西走是生路?”
田氏點點頭。
徐氏便道:“咱們都往西走,總有一日能再見的。”
這話說的徐秀越也是心有戚戚,若是現代,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可在古代,一彆或許就是一輩子。
可帶了田氏娘家,她娘家會不會又帶其他親戚,她娘家嫂嫂又會不會想帶自己的娘家。
這樣牽扯來去,人就多了。
絕境之下,有時候危險不是陌生人給的,而是親近的人。
徐秀越不敢賭,她現在隻想儘快趕路,到達一個能避難的城鎮便好,最怕的就是路上便遇上災民。
一行人先去了趟鎮上,裝好糧食,徐秀越讓何三郎在街上找了幾個小乞丐,將半月之後將有洪水的消息散了出去,不過這次就沒說該向哪個方向走。
其實東南西北,隻要走出水災範圍,就能避難,若是都朝西走,反而容易因為人多生出人禍,而且西邊的城鎮也承載不起這麼多人。
徐秀越隻讓何三郎強調了這是徐仙姑算出的消息,想必以她在鎮上的名聲,也會有不少人相信。
做完了最後一件事,徐秀越心底也算是放下了一塊大石頭,一家人向鎮外走去。
走到鎮邊的時候,徐秀越就見一個小乞丐蹲在路邊,瞧見他們的牛車,張望了一下後,朝他們跑了過來。
徐秀越看他覺得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還是何大郎認出了他:“狗子?你怎麼在這?”
這就是當初何大郎傳授“編螞蚱”手藝的小乞丐,狗子。
一段時間沒見,狗子已經抽條,長的趕上何大郎肩膀了,他笑嘻嘻的跑過來,先衝著眾人胡亂一拱手,才道:
“我聽鎮裡的乞丐都說徐仙姑發話要有洪災,就猜大哥你們應該就在鎮上,可能要離開了,於是便等在這裡。”
說罷狗子從袖中掏出幾隻草編的動物,有小鳥,有小貓,有兔子,各個隻有成人手掌大小,卻編的惟妙惟肖。
“大哥仙姑於我有恩,狗子托福才能在鎮上有了一門謀生的手藝,每日裡得幾個銅板也能吃口熱飯。
狗子人微命賤,沒什麼能報答仙姑和大哥的,先前說待狗子學會了編織其他,就編好了送給仙姑,隻是狗子的手藝一直不怎麼好,上次仙姑來鎮裡,狗子便沒上前礙眼。
如今仙姑要走了,狗子怕日後再不能見到仙姑,這才大著膽子耽誤仙姑一時半刻,也沒什麼好東西,就將狗子編的最好的這幾隻,給仙姑送行。”
狗子說完,便將東西放進徐秀越手中,笑著道:“狗子人賤,東西也賤,希望仙姑彆嫌棄。
若日後狗子還能有幸見著仙姑,到時候狗子手藝更好了,再給仙姑做新的!
狗子在這裡祝仙姑和大哥以及諸位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此行一路順風,平安無憂。”
說罷狗子讓開了道路,在路邊深深一揖。
與此同時,天一亮就來何家的村長發現了何家已經人去屋空,心底一陣著急,也不再管族老們的說法,回去便召集村裡人,說是中午就要帶著全村去逃難。
願意走的就跟著,不願意走的就留在村裡,隻是告知了他們山腰上的一處洞穴是徐仙姑為他們找到的避難之所。
有人便問:“既然能去山上避難為何要離村。”
何村長也不多說,連日裡跟族老扯皮,跟村民扯皮,他已經累了,隻道:“避難在山腰,也是凶險,仙姑既然要走,自有走的道理,午時西口,要走的來,不走的便罷了。”
說罷他也不再管了,出了祠堂就回家收拾去了。
隻留下麵麵相覷的上溪村人。
村長心裡安慰自己已經儘力,他歎了口氣,隻希望午時出發,還能趕上徐仙姑一家。
雖說徐仙姑已經明確拒絕不想帶著村裡人同行,但是,就當他自私偏己,小人行徑,若能跟著徐仙姑走,村裡人也多一分活命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