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冷疆(五) 老子牛逼。(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6925 字 4個月前

陳慕山跟著易秋走進自己的房間, 反手關上門。

易秋坐在床上,床麵上放著她帶來的一堆瓶瓶罐罐,她早已卸乾淨了臉上的妝, 認真地擰開一瓶白色麵霜,用一根金色的小勺子, 剜出一點,點在手心,然後均勻地拍開,不緊不慢地往臉上拍按。

“要睡了嗎?”陳慕山站在床邊問她。

“嗯。”

她塗完麵霜,低頭收拾好護膚品, 扯開放在床尾的毛巾被。

陳慕山打開房間裡唯一的櫃子, 抱出一張竹編席放到地上,脫了鞋子盤腿坐下。

和陳慕山在小超市裡說的一樣, 他要睡在地上,不過這一次, 陳慕山的內心並沒有太大的悸動,今時今日, 他早已不再奢望易秋會像小的時候一樣,赤腳下床, 走到背後來抱住他, 反而,他隻想憑著他當下穩定的情緒, 陪著剛剛從看守所裡出來的易秋, 好好的睡一覺。

想著,他隨手拿了一件體血,胡亂疊了個枕頭。

“陳慕山。”

“咋啦?”

“睡床。”

陳慕山把疊好的體血放在席子上,轉過身, 看著易秋笑笑,“不都一樣,床上也沒有墊子,睡地上還涼快。”

說完,抬手關掉了牆上的燈,仰麵躺下,“睡吧。”

房間裡的頂燈熄滅,陽台外麵的燈光卻亮了起來。

完全沒有隔音可講的板牆,把夜裡的一切聲音都放得很大。油膩又難聽的ktv,樓下夫妻的爭吵,以及路上不斷開過貨運卡車的聲音,全都清晰可聞。

但這些聲音,都在房間的外麵。

單薄而脆弱的板牆,仍然給易秋和陳慕山圍出了一塊容身之地,室內隻有衛生間裡的低水聲,還有陳慕山壓抑的咳嗽聲。

“熱嗎?”

地上的陳慕山好像翻了一個身,說話聲音正對著易秋。

“還好。”

“還好就是熱嘛。”

黑暗裡,陳慕山一邊說一邊翻身起來,打開風扇的開關。

老舊的風扇吱嘎吱嘎地旋轉著,空氣悶熱,但潮濕的牆壁卻異常的冰冷。易秋睜著眼睛,看著風扇的扇頁,不斷切割著外麵的光線,散儘了最後一絲困意。陳慕山仍然在咳嗽,雖然他在儘力地抑製,但出於職業的敏感,易秋還是能聽出來,他的呼吸道有炎症。

“陳慕山你應該調整藥品了。”

陳慕山躺在地上沒有回答。

易秋看著頭頂的床板,“你聽到我說的話沒。”

“聽到了。”

陳慕山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我現在沒有時間,我隻能在玉窩留一周。”

易秋翻過身,從她躺在床上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見陳慕山的全身。

他穿著寬鬆的長袖衫和米棉麻褲,赤著腳,背朝著她靜靜地蜷縮在那張局促的竹編席上,身上潦草地蓋著一件牛仔外套。剛買回來的方便麵,也無處可放,就摞在一起,放在他的手手邊。

他說他沒有時間,相應的也就不可能有什麼生活。

“你要去哪兒。”

“上山。”

他乾脆地吐了兩個字。

“上出陽山嗎?”

“對。”

“去開那條走鷹箭旗的線嗎?”

“嗯。”

易秋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陳慕山的回答都很簡單。

事實上,他也並不打算對易秋說得太具體。雖然,出陽山是國境線的一道天然屏障,住在玉窩的人常年都能看見高聳入雲的青蛇峰和山脊上皚皚的白雪,但是,那仍然是一座野山,是一座無路可走,向上不可及天,向下卻將墜落地獄的野山。

哪怕陳慕山已經在山上來回了無數次,每一回踏進山上叢林,他也仍然內心驚懼。

“出陽山上不回頭。”

老一輩的話,沒有道理,但卻有某種通天通地的神性,帶著警告和恐嚇的意味,讓陳慕山無法釋懷。

陳慕山不想讓易秋翻過那座山,即便他知道,這個躺在他床上的女人,從北京回到這個邊陲小城,就是想有朝一日,翻過這座山。為此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少年時,他被易秋收養,齜牙咧嘴毛發聳立,卻有忠誠無畏,不惜為她一句話,豁出一生。如今回頭再看,他早已為易秋上了出陽山,因此,他終究,會等來命數在前麵,早就為他落了筆的那一天。

“陳慕山,出陽山到底是一座什麼樣的山。”

陳慕山把手枕向脖子,翻身過來,仰麵躺下,“我們兩個小的時候,你不是經常坐在橋洞子地下,看對麵的青蛇峰嗎?看了那麼都年,你都沒看清楚嗎?”

“沒有。”

易秋的聲音很平靜,“那個年紀的我,喜歡水,不喜歡山,那個時候我確實有想過,我要順著大洇江,去它的下遊看看玩玩,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我要翻過出陽山去看山的那邊。我隻知道那座山上死了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壞人,所以到現在為止,我也很害怕它,我……”

“反正,出陽山上不回頭,那就是一座沒有前路,也沒有後路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