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尾聲(終章) 此山易秋,此山亦秋。……(1 / 2)

與玫瑰書 她與燈 12861 字 4個月前

陳慕山從也告去城去到古沙村, 一路上都是政府軍的車隊,罌粟花田裡彌漫著刺鼻的焦臭味,陳慕山看向車窗外, 看到了花田裡的半人高的火焰。阿鼓開著那輛渾身作響的報廢車, 一邊抽煙一邊打電話,他說的是緬甸話, 陳慕山並不能全然聽懂。

“怎麼說。”

阿鼓放下手機, “這一批人能活到今天不容易, 你要找的那個中國女人,配合政府軍,和組織談判了好幾輪,現在為止,組織已經向政府軍釋放了四批人質。”

“她憑什麼談判。”

“憑她是楊氏的人吧, 這個組織現在就守在落霞彆墅裡麵, 你覺得沒她, 組織的那些人進得了落霞彆墅?”

陳慕山沒有出聲。

阿鼓穩住方向盤, 微微側頭對陳慕山說道:“其實你可以在也告等幾天,現在政府軍在和這裡宗教組織交涉,說不定交涉順利, 對方就不處決人質了。”

陳慕山看著花田裡的火焰, 沒有回頭, “你把我送到古沙的關卡前麵就行了。”

阿鼓側頭看了陳慕山一眼, 回頭把車拐進泥濘路, 車輪與地麵的摩擦增大, 車速也明顯慢了下來,阿鼓看著前麵的路,放平了聲音, “山哥,人不是你這樣找的。”

“那要怎麼找?”

這句話陳慕山接得特彆快。

很多難民踉踉蹌蹌地經過他的視野,朝也告城的方向走,臨近黃昏,天邊的雲也在燃燒,和花田裡還未熄滅的火焰,連燒成一片。

阿鼓摸了一把鼻子,歎了一口長氣,“我也不知道怎麼說。其實你雖然不告訴我們,但我們都知道,你在這兒邊境線上飄了這麼久,肯定是在找什麼人,我這一年看太多次你失望的樣子了。”

“還好吧。”

陳慕山朝後靠去,“我又不喝酒又不發瘋,怎麼你了?”

“但你抽煙啊,抽得我房間跟被燒了似的。”

陳慕山忍不住笑了一聲,阿鼓踩死刹車,“到了。”

陳慕山坐直身,解開安全帶,“車留我。”

阿鼓認命地解開安全帶,“行,你也彆開回來了,直接給我報廢算了。”

他說完打開門跳下車,“落霞彆墅的路你還找得到嗎?”

“閉著眼睛都能摸過去。”

“行。”

阿鼓點頭朝前走了幾步,回頭對陳慕山揮了揮手,“祝你這次不失望,也告見。”

“借你吉言。”

阿鼓歪頭,顯然沒聽懂這句中文,“啥意思,聽不懂。”

“聽不懂算了,也告見。”

阿鼓走後,陳慕山拿起手機,果斷地撥了一個號碼。

電話接通,肖秉承的聲音幾乎炸了陳慕山耳。

“陳慕山,兩年了啊!你他媽終於知道聯係我了!我告訴你!等我抓住你,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陳慕山把手機拿遠,“行,我回來就來找你。”

“什麼?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找到易秋了。”

肖秉承瞬間收斂了語氣,“在哪兒?”

“落霞彆墅。”

“需要支援嗎?”

“需要,邊境上接應。”

“不需要我們出境救援嗎?”

“來不及讓你們走申請流程了,我一個人可以。”

肖秉承猛地拍了一把桌子,“陳慕山,帶她回來,我給你鞠一個。”

**

易秋縮在一間沒有窗戶的暗室裡,雙手被反綁在身後,組織的人用蹩腳的中文告訴易秋,明天天亮就要處決她之後,易秋就一直在睡覺。她曾經擁的良好睡眠,在境外這兩年,幾乎毀儘,但她從陳慕山身上找到了辦法,而這個辦法,也是他教給陳慕山的——你把你自己縮起來,想象你自己是一隻毛茸茸的狗狗。

這個方法真的很管用,不管她有多絕望,多痛苦,隻要把自己想象成一隻毛茸茸的狗狗,就真的會感覺到皮毛帶來的溫暖。

難怪,陳慕山總是不想做人。

到頭來,連易秋也需要在清醒的時候不斷提醒自己:“易秋,做個人吧。”

做個人吧,亂七八糟地活下去,活到活不下去的時候再說。

當這些思想進入易秋的腦海裡時,她就不得不想起陳慕山。

雖然陳慕山肯定想不到,易秋在出陽山的這邊,踐行了一套連他自己都總結不出來的生存邏輯,但易秋,還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見一次陳慕山,跟他說一句;“雖然你不想喜歡我,但我挺喜歡你的。”

不過很可惜,天亮之後,這輩子應該就沒有機會了吧。

她想著,翻了個身。

房間的門突然被打開,一個高瘦的人影被推了進來,一個踉蹌,撲跪在她麵前。

半夢半醒之間,易秋以為,自己的視線上蒙著一層夢的影子。她很累,她沒有力氣也沒有資本再去救另外一個人了。她放縱自己縮緊身子,什麼話也沒有說。

“喂。”

跪在她麵前的人叫了她一聲。

易秋仍然不想睜眼,甚至有些氣憤,這個人打擾了她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場夢。

“小秋。”

易秋腳趾一縮。

“小秋小秋小秋小秋……”

好聒噪的人。

可是這個世界上,會這樣叫她的人,從來都隻有他。

易秋猛地捏緊了自己後背的衣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那個人穿著一件灰色的長袖衫,棉麻長褲,腳上是一雙沾滿泥巴,早就看不出原色的運動鞋。過長的頭發把他的眼睛遮了一半,鼻頭上有一點不算太深的傷口。

兩年過去了,他還是那麼瘦。她留給他的錢,到底花哪裡去了。

易秋什麼話也沒有說,抬起腿,朝著他的膝蓋用力地踢了一腳。

陳慕山對她沒有任何的防備,這一腳挨下來,他直接失去了平衡,身子一歪,索性跪坐下來。

“乾嘛呀。”

易秋張口啞然。

陳慕山卻在笑,“你乾嘛呀?啊?”

強烈的精神刺激,壓抑住了她的語言神經。眼前的一切,讓她以為她尚在夢裡,沒有醒來。

“你傻了嗎?”

他偏著頭看著易秋錯愕的臉。

易秋的喉嚨發不出聲音,不自覺地把又抬起了腿,他卻靈敏地往後一縮。

“你要打我你直說啊,不用你動手,你一句話我自己來,給你表演一個四腳朝天都行。”

“神……神經病。”

她的喉嚨裡終於逼出了這三個字。

陳慕山看著她笑了笑,聲音也放平了,“對嘛,這才是你”

他說完,一直僵硬的肩背也明顯慢慢地放鬆下來,自顧自地又重複了一遍,“這才是你啊…”

“你跑來乾什麼?”她啞著聲音問陳慕山。

“我不是跑來的,我是被抓來的。”

他說完,轉過身,把自己被綁在背後的手,朝她晃了晃。“看吧,慘不慘。”

“真慘。”

易秋抿著嘴唇,慘淡地笑了笑,“從小慘到大。”

“是吧。”

他看著易秋的眼睛,喉嚨似乎哽了一下,“易秋,我找了你兩年。”

“找我乾什麼呢。”

“找你負責。”

“哈……”

易秋側過頭笑了一聲,細軟的長發垂到額前,兩年過去了,她原本白皙的膚色似乎黑了一些,但她依然好看,皮膚乾淨,眉眼秀氣。

“我負不了。”

“那我後麵怎麼搞?”

“瞎搞吧,彆對著我要死要活就行。”

“你少來!”

陳慕山挪動膝蓋,挪到易秋的麵前,易秋怔了怔,抬起頭,卻迎上了陳慕山的目光。

他們之間不過半米的距離,彼此都能聞到對方身上再熟悉不過的氣息。

異國他鄉,身在囚籠,可那又如何,他們真的重逢了。

雖然,陳慕山還是那副呲牙咧嘴的樣子,還是那又慫又勇的脾氣,還是用最恨的語氣,對易秋說著最軟的話。

“從小到大,你總是乾這種事情,給留一句不長不短的話就走了,做個俠吧,去治病吧。做完俠了,治好病了,然後呢?然後我乾什麼去。”

“……”

“然後你就完全不管我以後怎麼辦是吧?你覺得你自己這樣很酷是不是?”

“對啊。”

易秋直白地回答,“我就是想做這樣的人,我來去自由,我生死由己。”

她看了陳慕山一眼,“酷吧。”

“那我呢。”

陳慕山的語氣變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