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好與壞 這是一條雙行道(1 / 2)

經過一周的治療, 紅發青年身上的傷口已不再影響活動。其本身的高效恢複力在配合治療的基礎上發展得淋漓儘致,剩下的隻是失血過多帶來的問題,隻需要慢慢恢複。

梅森嘗試了一下, 滿意地發現自己恢複了平時的行動能力。時不待人, 他索性按照蘭博的提醒,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前去探望那位名為薇拉的小女孩。

治療汙染自然不可能去普通醫院,也不可能用普通的醫生。

能夠治療血脈者的自然也是血脈者,其中最為專業的自然是在伯爵府,數量也較為稀少。

因此,伯爵府特意設立了一排病房,用於類似此次情況的緊急治療,為保證醫生能夠最快抵達不同病人的房間裡, 孩子的病房與他們相隔得並不遠。在門牌號的指引下,梅森很快找到了地方。

由於年齡較小, 薇拉有專門負責照顧的女仆。青年一眼便看到站在附近的女仆,他沒有直接進去, 女仆急忙向他低頭行禮,小聲解釋上一位醫生剛剛進去。

梅森擺了擺手示意沒關係。房門沒有關緊, 他站在門口,透過門縫能夠看到病房內部的裝飾。

與成年人們所呆的病房不一樣,這間病房進行了特殊的裝飾, 牆上還粘貼了樣式可愛的掛畫, 處處流露出溫馨甜美的色調。

裡麵擺放著一張簡單的床。小小的女孩呆呆地坐在床上, 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一樣, 對於外界的刺激毫無反應。一位身穿長裙、年齡大概在四十歲的和藹女性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碗水果,右手中拿著一把叉子。

她插起一塊水果喂到對方唇邊, 細言慢語地哄了兩句,女孩便將其呆呆地吃下。一切都好似來自本能,宛如一具失去靈魂的木偶。

“可憐的孩子,我聽說了你的事情。這不是你的錯。你隻是遭受了蒙騙。”

女性血脈者充滿憐愛地安撫著對方,一陣陣波動從她身上傳出,言語的力量奇異地影響著精神,讓聽聞者不由自主相信她的話,減輕了自身的壓力,後者卻毫無反應。

實際上,能夠治療精神的血脈極其稀少。梅森一眼便瞧出對方的能力應當屬於某種欺詐者,同樣是影響精神,卻是使用謊言來產生對自己有利的影響。

在蘇醒後,得知真相的薇拉受了太大的刺激,現在正處於一種無法與人交流的狀態。因此雅安伯爵特意派遣了對應的精神血脈者前來照顧對方。根據麵前的情況看來,顯然收效甚微。

這在突然遭受巨大打擊的人身上很常見,阿美拉的確將這些孩子保護得很好。哪怕是離開的那些都沒有往同伴是主動投敵的方向想,一心一意以為自己的朋友是被幻影蜘蛛操控了。其中有些年齡較小的孩子在離開前還抹著眼淚,懇求醫生一定要把薇拉治好。

“你隻是遭受了蒙騙,沒有看清事實。你的年紀還小,哪怕你為此做錯了事情,這件事也不能全部怪你。”

紅發青年站在門口,聽著門內的女性血脈者柔柔說道。在她的能力影響下,薇拉微微抬起眼睛,露出順著臉頰攀爬的黑色紋路,看起來好似一隻盤踞的蜘蛛。

就在血脈者以為取得成效時,女孩又沉默地低下頭去。聽到這裡,梅森抬手敲了敲門板。門內的血脈者下意識回頭,看到他時有些驚訝地起身。

“奧雷烏斯先生,您怎麼來了?”

伯爵府中的任何人都不會沒聽過對方的名字。這位強大、神秘而又獨具特點的血脈者以其做出的卓越貢獻被所有人敬畏。紅發青年擺了擺手:“我隻是想和她談一談。”

“您是來看這孩子嗎?她現在很少對外界做出反應,可能無法回答您的問題。”

“沒關係,隻要她能夠聽到我說的話就可以了。”

“我明白了,那麼我會在之後過來。”

血脈者對他行了一禮,走出去的時候貼心地帶上了門。梅森收回視線,站在床前低頭俯視著薇拉的臉。

血脈能力遠比他了解的現代高科技高效得多,哪怕先前腹部完全被掏空的女孩,從外表來看也並沒有過於嚴重的傷勢,隻是臉色十分蒼白,眸光渙散飄忽,仿佛靈魂不在此處。

青年看了她一會兒,慢慢道:“你好,薇拉。”

女孩毫無反應。

他沒有在意,繼續說道:“我是奧雷烏斯,毀滅了城鎮的凶手之一,也是殺死阿美拉的幫凶。同時,我還是最後一個見到他與鎮民們的人。”

“你想要聽聽他們對你的想法嗎?”

仿佛被他話語中的某些字眼觸動,女孩終於有了反應。視線極為遲鈍地挪向了他。青年微笑著注視她的眼睛,語氣很輕。

“我認為他們原諒了你。”

淚水從女孩的眼中湧出,她張了張嘴,“啊啊”地發出不成句的話語,拚了命地想要說什麼。青年抬手做了個示意冷靜的手勢,繼續說道:“但你應該知道,這並不意味著什麼。”

他盯著孩子的臉,任何人見了那張可憐憔悴的小臉都會感到心軟。一個年幼的孩子會做錯什麼呢?她隻是被蒙騙了而已,隻是不了解這些事而已,隻是年齡太小,還不知道真相而已。

就像是血脈者說的那樣,所有人都會認可這些言論。

但事實真的如此嗎?

“作為受害者,他們有權決定自己是否原諒你。我不予置喙。但你的行為不僅讓他們的付出險些付之一炬,更牽連了那些無辜的孩子們與救援隊,讓所有人險些死在那裡。”

“無論你出於什麼想法,基於什麼理由做出這種事,現在的你都該明白:這是你的無知帶來的後果。”

讓他們原諒薇拉的是他們對薇拉的愛,可這不代表女孩做錯的事情不存在。無論是對薇拉還是對被辜負的人來講,他們都必須吞咽下自己所產生的惡果。

“阿美拉太過天真,於是他付出了代價;那些鎮民一心為了保護你們卻無視了溝通,於是他們也付出了代價;所以現在,也到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了。”

奧雷烏斯的語速很慢,字字鋒利如不見光的刀,出鞘必染上一片血。小女孩的眼淚流得更凶了,她的肩膀顫抖著,臉上寫滿了恐懼,卻沒有反抗,而是默默閉上眼睛,等待著來自對方的處罰。

……會死掉嗎?

作為對壞人的懲罰,她一定會像故事裡說的一樣死掉的。

這些都是她的錯,她不知道這是姐姐為了保護自己才做出的選擇、不知道這是男爵大人的心血。當她看到身邊的孩子時,隻想到了姐姐死時他們父母旁觀的臉。

為什麼你們不救我姐姐!我一定要複仇!

懷揣著熊熊怒火與惡意,被憎惡衝昏頭腦的薇拉毫不猶豫地答應了村鎮中衛兵的建議。

血脈者是欺騙他們的敵人,村落的大人是拋棄姐姐的凶手。隻有一直守衛城鎮的衛兵先生還站在她這邊,讓弱小的她也能擁有報複的能力。

即便是死亡也不要緊,她不想離開這裡了,她要為姐姐複仇,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所有人都該去死,旁觀者參與者受益者所有人都是凶手!

但在現實的殘酷打擊下,一切都如被扯碎的玻璃糖紙,露出其下陸離奇幻的真相。她所以為的現實被輕而易舉地扯碎,隻留下無數指責與尖叫在耳邊回旋。

是我害死了大家,是我害死了男爵大人,甚至是我害死了姐姐...!

所有人都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

可,可是我...

女孩年幼的思緒卡成一團,下意識想要為自己辯解,卻找不到辯解的理由。藏在深處的想法尖銳地指責著她的過錯,讓薇拉無法忽視自己內心的聲音。

——是因為她的一意孤行,才辜負了所有人的努力。

男爵也好大家也好甚至同伴也好,都差點因為她的背叛而死…!

女性血脈者的語言勸誘沒有讓她從打擊中走出,仍踩在飄飄浮浮的雲端上,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那些所謂錯不在己的言論。

眼前的青年以最直觀的言語直接擊碎了所有浮於表麵的偽裝,將她逼到無處可逃的角落。不容退避、將本就痛苦的傷口挑破,流出大股的膿與血來。

薇拉尖叫著拽過床上的枕頭,受到過度刺激的大腦不堪重負,出於保護意識,她又哭又叫,將枕頭、被子甚至杯子都砸在了青年的身上。

門外的人聞聲立刻闖了進來,目光緊張地在薇拉與青年之間徘徊,一時不知道是阻止對病人的刺激,還是優先保護伯爵大人目前最看重的血脈者。

奧雷烏斯輕鬆接下這些投擲物,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出去。女仆和等在門外的精神係血脈者猶豫了一陣,還是恭敬地退了出去。

青年將目光重新落回女孩臉上,語氣平穩地反問:“哭又有什麼用呢?”

薇拉的胸口急促起伏,盈滿淚水的眼睛看著他,青年的話往腦袋裡鑽,讓她疼得無法呼吸,又清晰如耳邊的低語。

“無知就是一種惡。個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而你很恰好是被留下的那個,有人愛你,有人保護你,有人在生命的最後還在乎著你,因此你活了下來。”

“我不會殺了你。”

他說:“你可以選擇去死,但死亡解決不了問題,我認為你需要活著才能來贖罪。”

“..啊...啊...?”

小小的聲音似是重複著這個詞,帶著無儘的惶恐與茫然。成年人沒有遮掩,坦率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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