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樣啊?我覺得挺好的。自食其力,不需要靠家裡生活。”
薑柔對上她的視線,態度坦然。
薑秋雨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輕輕摳著書角道:“我隻是覺得,你這麼漂亮,以他的家庭條件根本配不上你。”
這話像是在抱不平,實則挑撥離間,薑柔心裡劃過失望,終於對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
“話不能這麼說,以你和你未婚夫為例,你未婚夫家庭條件比你好太多,長相更是比你強,難道你也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嗎?”
“……”薑秋雨被懟得心頭一梗,差點以為這是上輩子的薑柔。
那個開朗、明媚、我行我素又懟人於無形的薑柔。
“你怎麼這樣說?我隻是一番好心而已。”
“我也是好心,隻是提醒你要認清自己的缺點,這樣,生活才能過得幸福。”
“啪”的一聲。
薑秋雨把書拍在桌子上,被氣走了。
目送她離開,薑柔心情舒暢。
等陳愛荷買菜回來,薑柔把工作的事向她坦白,隻見她震驚不已,久久無法相信,還能有這種好事?!
“你是說,你現在成了機器廠的正式工,城東是運輸隊司機?”
“對,能成為正式工,還要感謝孟雯姐。”
“這都什麼時候的事啊?你倆可真能瞞!”陳愛荷笑得合不攏嘴,決定哪天給老孟家包頓餃子送過去,一定要是肉餡的才行!
不出半天功夫,這消息全家人都知道了。薑德山和師嵐也都為他們高興。隻有薑秋雨勉強扯笑,實在高興不起來。
她總覺得,有些事情漸漸偏離軌道……
*
之後的日子,天陰沉沉的,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好幾天,直到穀雨才放晴。
今天是沈城東第一次跑長途的日子。早上六點要去運輸隊集合,天還沒亮透就出發。
這一走估計要一個多月才能回來。薑柔舍不得他,難得前一天晚上主動,磨了他很久。
怕他路上餓,薑柔還起早為他下麵條,麵做得有點糊,但沈城東就著鹹菜吃得很香。
薑柔在一旁看著,不忍直視。
“要不,你還是彆吃了,外麵有賣包子的,買幾個包子在路上吃吧。”
“不用,這個挺好吃。”他吃飯速度快,沒兩分鐘,一碗麵條全吃光了。
臨彆前,沈城東把柳二的家庭住址留給她,囑咐道:“如果遇到麻煩,你就去找他幫忙,他認識的人多,會有幫助的。”
薑柔收下紙條揣進外套口袋裡,然後又從另外一個口袋掏出一副白線手套塞進他手中,“這是我之前給你買的,前兩天繡了字,開車時記得戴,如果遇到危險千萬彆逞能,知道嗎?”
突如其來的禮物讓沈城東的眉宇間染上一抹笑意,他展開手套,隻見上麵繡著[出入平安]四個紅字。
字體娟秀,不比外麵賣的那些繡字差。
沈城東心中一暖,定定地看著她,認真保證:“我會每天都戴的。”
眼見集合的時間就快到了,薑柔忍著不舍,把他送出院門外。
沈城東一步三回頭,終究分彆。
回到家,望著空蕩蕩的房間,薑柔心裡空嘮嘮的。她把鍋裡剩下的麵條盛出來,打算吃掉,可隻吃了一口,就被那股糊味兒熏到了。
心想:那男人是怎麼把它吃進肚子裡的?開車上路,開到一半不會跑肚拉稀吧?
今天也是薑柔第一天上班的日子,她把碗筷都收拾好,又把頭發通通挽上去,梳了一個類似於後世的丸子頭。
白皙頎長的天鵝頸,因這個發型展露無遺。如果這副畫麵被沈城東看見,估計會很上火。
從家到機器廠要坐三站地的公交車,怕她第一天上班心裡發毛,陳愛荷特意跑來送她一段路。
兩人站在公交站點,薑柔笑得無奈,“媽,我又不是小孩子,感覺你像是在送托兒所的小朋友。”
“你沒聽過嗎?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你在我心裡永遠都是個孩子。”
很快,公交車來了,陳愛荷替她擋掉行色匆匆的人群,陪她一起上了車。
等兩人站穩了,陳愛荷再次開口:“城東這趟遠門要很久才能回來,實在不行,你搬回家住吧。”
想到家裡還有個薑秋雨,薑柔搖頭,“大姨說她過來陪我住,你放心吧,我沒事。”
自從薑秋雨回來後,兩個女兒的相處方式,陳愛荷全都看在眼裡,她沉默片刻問:“小柔,你跟媽說實話,你和小雨是不是有啥矛盾?姐妹之間不能存氣,你看我和你大姨也經常吵架,但吵完了關係會比以前更好。有啥事是不能說開的?”
這時候,有人在這一站下車,薑柔把她按坐在椅子上,半開玩笑道:“可不能這麼比,你和我大姨是同父同母,我和她連同父異母都不是,小時候很多憋屈事,長大後才想明白。我忽然發現,我和她終究不是親姐妹。”
陳愛荷抿了抿唇,終於確定:兩個女兒之間,的確有隔閡。
起因是什麼?她覺得可能是老爺子留下來的那套房子。
如果倆孩子能和好如初,那萬事大吉,如果關係越來越僵的話?
一邊是親生女兒,一邊是養女,身為母親,陳愛荷心中有杆稱,漸漸傾斜……
和母親分彆後,薑柔步履輕鬆來到機器廠食堂。本以為後廚應該十分忙碌,沒想到來上班的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為了特意迎接她才早起的二表哥。
韓源止見她一臉懵逼走向自己,忍不住想笑,“咱們食堂隻供午飯,大家不會來得特彆早,你明天也跟著晚點來吧。如果不敢偷懶,這個時間來上班也行。”
薑柔聽了多少有點無語,她本來還想追求上進呢,現在看來,希望渺茫。
不過,第一天上班,她熱情高漲,“有什麼需要我做的,儘管吩咐。”
廚房裡另一個人是學徒工,知道她是韓大廚的妹子,哪敢指示她乾活,糾結半天,最後給她一塊抹布,讓她把外麵的桌子擦一擦。
接過抹布,薑柔擦得很認真。直到又過去一個小時之後,本該上班的人們才陸續報道,在經過她身邊時,都會不約而同地瞧上一眼。
薑柔假裝沒看見,繼續工作。
韓家三兄弟隻有薑柔這一個妹妹,多少有點妹控,見大家閒著沒事總往自家妹子身上瞄,韓源止不由得揚起聲音道:“你們都瞅啥呢?還不趕快去乾活?馬上到中午了,菜還沒摘呢!”
薑柔不明所以,忙去摘菜,心想她二哥的脾氣真是暴躁。
隨著人們漸漸忙碌起來,整個食堂都充斥著一股飯香味。薑柔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感覺在這裡工作真是幸福,暗自發誓一定要好好乾下去!
時間一晃而過到了中午,廠裡工人陸續來食堂吃飯。她和另外兩個女同誌負責分飯,有單身小夥兒見食堂來了新人,還是個漂亮姑娘,不免好奇打探,“這是誰啊?長得可真好看!”
食堂工作人員白了他一眼,認真警告道:“那是我們大廚的親妹子,而且人家已經結婚了,彆亂打聽。”
聽說薑柔已經結婚,單身小夥兒露出一個失望的表情,連手裡的飯菜都不覺得香了。
上班第一天,薑柔憑一己之力,在毫不知情的狀況下,傷了無數單身男青年的心……
經過幾天適應,她對工作漸漸得心應手,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沈城東已經走了很多天,估計這會兒還在去南方的路上吧?
傍晚回家,薑柔被周奶奶攔住了去路。
“我這裡有你的電報,應該是你家東子寫的。”
薑柔聽了眼前一亮,忙去取電報。
周奶奶把紙單交給她,笑著調侃,“這東子走了好幾天,你都想他了吧?快看看他都寫了啥?”
薑柔回以羞赧一笑,然後展開那張紙,上麵寫著[已到魯省平安,你要注意休息多吃飯,少喝涼的肚子疼。]
“……”
這年頭,發份電報連標點符號都算錢。見他發了25個字,隻有7個字跟他有關,薑柔溫暖之餘,差點被氣笑。
她最想知道他的近況,反而換來一堆囑咐?就很氣人!
她把電報按中線對折,然後放入挎包裡。這時候,周奶奶湊到她跟前,小聲八卦道:“你還不知道吧?今天你姐和她對象吵架了,那哭得呦~看著都心疼。”
“你怎麼知道他們吵架了?”按照薑秋雨那死要麵子的性格,薑柔不信她能在外人麵前和男主吵架。
“我外號叫周靈通,啥不知道啊~我還知道他們因為啥吵架呢。”
“因為什麼啊?”薑柔成功被勾起好奇心。
“聽說你姐在初中時談過對象,被你姐夫知道了,倆人正鬨分手呢。”
“……”薑柔沒想到男主真會調查薑秋雨的過去。
其實小時候的薑秋雨一心隻想當個“神童”,全校男生她都看不上眼,當時不可能談戀愛,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流言?
此時,薑秋雨趴在炕上哭得傷心,陳愛荷坐在一旁不知道該咋勸,就隻能輕拍她後背給予安慰。
“媽,你說現在怎麼辦?鐘放非要跟我分手,但我不想分。”
因為哭得時間過長,她帶著鼻音,聽起來楚楚可憐。
陳愛荷不懂年輕人的想法,便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了出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是信任。像他這樣疑神疑鬼,以後日子可咋過?就算他家庭好也不能這麼欺負人吧?實在不行,媽也給你招個上門女婿,你看小柔現在過得不是挺好的嗎?”
聽到“上門女婿”四個字,薑秋雨立刻止住哭聲,情緒變得激動,“我和鐘放不會分手的!他隻是受壞人蒙蔽而已,我倆早晚會和好的!”
她永遠都不會招上門女婿!像前世那種碌碌無為,每天隻為柴米油鹽發愁的日子,她過夠了!
見其情緒不穩,陳愛荷沒再勸,都說兒孫自有兒孫福,看來這事兒她難管。
而此刻,薑秋雨正絞儘腦汁猜想是誰那麼壞,竟然敢造謠?
她想來想去,覺得葉承最可疑。
上輩子,他性格陰狠。如果有人得罪薑柔,最後一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不過憑他現在一窮二白的身份,想蒙騙鐘放,好像也不太可能?
頭腦混亂的她,決定出去走走,散心。
於是洗了把臉,圍著一條紅色絲巾出了門。怕被彆人看見她哭過,薑秋雨一直低著頭,腳步走得飛快。
清風拂過,帶來絲絲涼意,人也變得冷靜下來。她努力回憶前世種種,希望能找到和鐘放重歸於好的突破口。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一個久遠的畫麵。終於讓她知道該怎麼做了。
隻見她再次加快腳步,朝附近的廢品回收站走去。
見她兩手空空不像是來賣廢品的,工作人員問:“姑娘,你有事?”
薑秋雨打量著周遭不答反問:“師傅,這片地段是不是隻有你這一家廢品回收站?”
“對呀,怎麼了?”
得到肯定答複,薑秋雨心裡樂開了花,“是這樣的,我想買個首飾盒,請問你們這裡有嗎?能不能賣我一個?”
工作人員一怔,心想:最近買首飾盒的人可真多!
他指著角落,漫不經心道:“你去那裡看看吧,我也不知道有沒有。”
“謝謝你~”
薑秋雨一臉興奮地往裡麵走,已經開始幻想,當自己把首飾盒送給鐘放奶奶時,他們全家人對自己的熱情。
因為上輩子,是薑柔走了狗屎運在廢品站買到那個首飾盒,並把它送給鐘放的奶奶,結果首飾盒正是老人苦苦找尋多年的嫁妝。
因為這件事,薑柔在鐘家地位超然,鐘放更是跟她合夥做生意,從萬元戶做到億萬富翁,哪怕吃虧也樂意。
那時候,薑秋雨就在想,如果自己能有這種運氣該多好。如今重生回來,她終於可以改變一切了!
越想越開心,麵對滿地垃圾,她一點都不嫌棄,而是擼起袖子翻找起來。
瓶子、罐子一堆,還有肮臟的痰盂和破板凳,尋找許久,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讓她找到三個首飾盒!
她記得首飾盒上麵的圖案是許多花,而這三個當中隻有一個是有花的圖案,於是她把另外兩個重新扔回垃圾堆裡。
再次辨認,覺得一定是它。
最後,她抱著選好的首飾盒,去工作人員那裡付款。
馬上就是鐘奶奶的生日,正是她獻寶的好時機!
*
薑柔回到家,先是把沈城東的電報從挎包裡拿出來,然後放進平常看的那本書中。
陳艾蘭見她這麼珍視,笑問:“藏啥呢?看著像電報,是東子給你發的?”
“嗯,他說已經到達魯省了,一路平安。”薑柔合上書,臉上儘是喜悅。
“那就好,你今晚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自從沈城東離開,薑柔經常被噩夢嚇醒,夢裡是他因為投機倒把被摔斷一條腿的畫麵。
每每嚇醒都無法再次入睡。
“對了,為慶祝你大哥出院,這個星期天我請大家去國營飯店吃飯,到時候你幫我把把關,我相中那裡的一個服務員,想給你大哥介紹對象。”
薑柔聽了詫異挑眉,覺得這事兒肯定不能成。
一是韓元上大病初愈估計沒那心情,二是他離婚不到半年,應該不打算那麼快步入新的婚姻。
不想打擊她,薑柔沒說出真實想法。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很快到了星期天。
今天這頓飯,陳韓薑幾家人都會出席。不過,正巧碰上鐘放奶奶過壽,隻有薑秋雨不會出席。
陳艾蘭平時看不上她,也就沒寒暄禮讓。
想著薑柔是老陳家八百年難得一遇的美人胚子,清早起床後,陳艾蘭為她梳了一個漂亮複雜的發髻,與以往的形象不同,她就像古畫裡走出來的大家閨秀,美麗中透著高貴。
看著鏡中的自己,薑柔晃了晃頭發,覺得這個發型很漂亮,不亞於結婚那天的盤發。
陳艾蘭又幫她挑了一件毛衣裙,恨鐵不成鋼道:“把這個換上吧,多學學你姐要敢花錢買衣服,你看她那件毛呢大衣穿著多帶派。”
這件毛衣裙是陳艾蘭看到薑秋雨身上那件毛呢大衣後,給薑柔買的。
薑柔彎起眉眼笑了笑,真沒覺得自己多缺衣服。
“行了,你快換吧,我出去等你。”
沒過一會兒,臥室裡隻剩下薑柔一個人。她先把裙裝套在身上,怕把頭型弄亂,動作一直小心翼翼。
換好衣服後,她對著鏡子整理發型,忽然發現原本彆在頭發上的黑色發夾不知道哪兒去了。
如果不用發夾固定,頭發很容易散掉。
她彎腰尋找半天都沒找到,最後無奈,隻能打開首飾盒,想重新找個黑色發夾。
從廢品回收站淘來的兩個首飾盒,一個用於放各種發飾,一個用於放小零小碎的東西。
比起花開富貴,她更喜歡百鳥朝鳳。所以,發飾都在白鳥朝鳳的首飾盒裡。
薑柔一手按著快散掉的頭發,一手去拿首飾盒裡的發夾。
可惜發夾太細太小,她摸索半天也能摸索到。
主要是她的發飾太多了,又不分類,找起來特彆麻煩。
就在她想要把所有東西都倒出來時,不知手指觸碰到哪裡,隻聽“哢”的一聲響,手指跟著往下陷,指下觸碰到一片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