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出正月,韓玨夜不能寐。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現年就是甲子年,公元184年。曆史大事件的具體日期她不知道,黃巾起義就像高懸頭頂的達摩利斯之劍,不知道什麼時候冷不丁的就會突然砸下來。
二月二日新雨晴,正是春耕好時節。然而戰亂將起,無心春耕無心讀書。
她這副手握竹簡、意興闌珊的模樣被郭嘉看在眼裡,“玨郎近日何故神思倦怠?”
視線穿過影壁看向學舍對麵大門上石灰塗成的“甲子”二字,韓玨問道:“嘉郎曾言太平道所圖甚大,若生禍亂,吾等如何自保?”
太平道大張旗鼓的預謀造反,那麼大的暗號忽然出現,明明白白的到處都是,朝廷居然不管不問。
“禍亂?玨郎以為太平道欲行陳吳揭竿之事?”郭嘉看著韓玨麵帶訝然,禍亂是災禍變亂的意思。他是說過太平道有所圖謀的話,因為太平道的野心昭然若揭,但有野心不等同於要謀反。
“嗯?”韓玨收回目光看著郭嘉,疑惑的反問道:“如若不然,嘉郎以為太平道所圖為何?”
“太平道釣名之人,所圖多為名利,且其與官員之間交往甚秘……”身為郭氏子弟,郭嘉還是知道不少時事的,太平道與官府的關係不錯,他不喜太平道乃因其故弄玄虛沽名釣譽。
太平道要造反?他真沒往這個方向考慮過。陳勝、吳廣揭竿而起是因為不造反也是死,綠林起義為口吃的,而太平道的張氏三兄弟本為钜鹿豪強,造反圖什麼呢?
所以郭嘉問道:“玨郎何故有此擔憂?”
原來郭嘉並沒有預料到太平道的造反,可反過來一想,他才十三四,放在後世最多不過是初中生的年紀。能看出來太平道的野心已屬不易,而自己不過是曆史的先知者,隻知道既定的結果。
張角有錢有房有奴仆,還有不計其數的小弟們,現階段混的說不定比曹操、劉備還風光。他造反的原因韓玨不清楚,也許單純是看不慣劉漢王朝想讓日月換新天呢!
“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亡所寄,廢寢食者。嘉郎可視我為杞人,多思多慮無緣故。”
這樣啊,郭嘉明白了,拋開事實不談,倘若如此,他認真的思索片刻,回答道:“如有禍亂,穎川危矣!吾等得宗族庇護尚可保全。”
“但願如此。”韓玨無法確保韓氏自顧不暇之時一定會庇護自己。
“嘉郎月內莫要出遠門,離宗族近些。”
聽完這話,郭嘉皺眉,這是篤定太平道近日要起事,韓氏流露出來的消息嗎?
一時之間,難辨真假。他淡淡的點點頭,心想得去打探打探。
然而經過數日觀察,發現無論哪家都沒有絲毫異常。沒有異常才正常,太平道的謀反雖然倉促但是迅速。
二月十六日,是夜,雞鳴之前,城中喊殺聲嘈雜,郡府處火光四起。睡夢中被驚醒的普通人家意識到城內的狀況不同尋常之後忙噤聲關緊大門,豎起耳朵靜悄悄的觀察著外麵的動靜;城中的大戶人家從臥榻上起身後連衣服都顧不上穿立刻差奴仆出門打探消息。
該來的終於來了,站在院中緊握住手中這把寬約不過兩寸長不過三尺的環首刀,看向火光所在,聽著“蒼天已死……”的口號,韓玨有種心裡的石頭終於落地的踏實感。
隨即吩咐道:“整理乾糧牛馬,閉門靜待。”
乾糧早已準備就緒,糧食財帛早已經藏入地窖,不知道韓氏會不會死守陽翟,不過看著情況估計夠嗆。如果是從外部攻城,估計城內的豪門世家會守城,但眼下內亂先起無法肅清的情況下,能不能守住是未知數。
陽翟乃潁川郡治所,距京師雒陽不過數百裡,戰略位置極為重要。此時無戰事,世家豪門之人均以為不過是刁民作亂,不消數日便會平息。然而奴仆打探回來的消息著實令人震驚,因為潁川太守司馬儁居然棄城而逃!
司馬儁出身河內望族,司馬家累世衣冠,他身為一郡之首稍作抵抗便棄城的行為彆說是潁川望族未曾料到,就算是跟在他身邊的大孫子司馬朗也很是不解。
此時的司馬朗年約十四,卻早已通過經學考試而成為童子郎,正跟隨司馬儁在潁川遊學。出城後回望城門,他忍不住的低聲問道:“祖父,潁川確已守無可守?”
這場變亂來的太突然,毫無征兆,為首之人似乎直接就是衝著府衙而來。然而城內多世家,聯合世家一並拚搏,未必就不能守城。
“唉!”司馬儁雙目渾濁重重的歎了口氣,這場叛亂早有征兆。太平道經營多年一朝爆發,觸其鋒芒守城數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