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惑發呆了一瞬,鬼主和蕭過玩笑歸玩笑,但卻一直很在意池惑的反應,這會兒他發現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心中咯噔了一下,擔心剛才自己和蕭過的玩笑太過火,惹池惑為難了。
“怎麼了?”鬼主低聲發問。
池惑恍然回神,賣關子地笑了笑:“晚上同你說。”
*
入夜,池惑被鬼主拉著走向山野深處。
也不知即空法師在心境上有什麼轉變,此刻無涯海秘境內的大雪停了,積雪不化,夜鴉蹄鳴,頭頂一輪冬月,清輝一片。
“冷嗎?”鬼主問池惑。
池惑搖頭:“不冷。”
山間隱隱有硫磺味彌漫,他們繞過積雪覆蓋的枯林,天地豁然開朗。
枯林後的山崖綠意蔥蔥,漫山瑩燈草隨風搖曳,不遠處無涯池的水霧漫上原野,搖曳的螢燈草被霧氣籠罩,像無數流動的青藍色發光體接連成片,直蔓延到霧與天相接的地平線。
“螢燈草覆蓋的這片靈池名為無涯,池水寒冷徹骨,最適合摒除雜念,清心靜氣,幫助梳理靈脈調理氣機,據說對修行大有益處。”鬼主說道,這是他從即空法師那打探來的好
地方。
兩人越過搖曳的流螢燈草,行至無涯池邊?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水霧彌漫,清冷,卻令人神清氣爽。
“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地方,”池惑蹲在池邊,掬了一捧水入手中,轉而抬頭看向鬼主,發出邀請道,“一起嗎?”
鬼主微微一怔,旋即笑了:“好啊。”
要知道,這種自帶治療功效的靈池,需要褪儘衣物泡於其中,才能達到最好的愈療效果。
池惑也不欲與“自己”扭捏,他率先背過身去,解開衣服上的束帶,乾脆利落地脫去身上繁瑣衣物,在霧色中步入無涯池。
當身體接觸到冰寒池水的瞬間,他被徹骨的寒冷凍得一哆嗦,但冷泉池就是這般,需要修士運轉體內靈力去化解寒冷,方能自內而外活絡靈脈,調整內息,幫助療傷和修行。
但有那麼一瞬間,冰冷的池水讓池惑響起昏迷時的夢境,他在寒潭之中越陷越深,被冰冷的液體掐斷了呼吸……
窸窸窣窣的聲響從池岸傳來,池惑知道那是小崽子在褪去衣物。
水霧越發濃稠,他用餘光看去,隻能看到霧色之下挺拔的身姿輪廓,細節已經被潮濕水霧給模糊掉了。
距離上一世已經不知過去多少年,隔著生和死,池惑已經有些記不起自己的身體的模樣了。
隨著一聲水響,池惑知道小崽子正進入無涯池。
淺淡的影子朝自己的方向移來,池惑收斂心思,開始運行氣機調理生息。
在靈力的催動下,原本清寒徹骨的池水漸漸在皮膚上生出暖意,熱流與寒池的對抗可靜息固元,幫助靈脈的運行和修為的增長。
池惑逐漸進入佳境,一個半時辰後才漸漸睜開眼睛,此時已不在覺得池水冰冷刺骨,反而涼得恰到好處,令人心曠神怡。
此時月色明亮,遙遙一輪懸掛於中天,清白的光照亮遠處山寺雪野。
萬籟歸於寂靜,隻有身下池水輕輕被波動的聲音,還有彼此的呼吸聲。
即使沒有回頭,池惑也知道,小崽子正隔著霧色,一瞬不瞬地看著他。
彼此的距離很近,近到有些不同尋常。
池惑毫無避諱地轉過身,隔著水霧,他對上鬼主的視線。
小崽子的視線是有熱度的,即使做好了心理準備,池惑的心還是陡然跳了跳,潮濕的霧色也染了幾分曖昧。
“你的心魔,因何而生?”池惑的聲音很輕,甚至不及池水波動的聲響。
不知是否心念所致,水波蕩漾的聲音越發粘膩曖昧,一下一下,不停拍打池麵上的月光。
鬼主沒有立刻回答池惑的問題,太安靜了,靜到可以聽見月光沉入池底的聲音。
漫無邊際的螢燈草在搖曳,青藍的光漂浮在濃稠水霧裡。
他們之間的距離已經足夠近了,但池惑似乎覺得還不夠,他又靠近了一步。
因為隻有這樣,他才能看清“自己”臉上最細微的神色變化,看清他的眼睛——
“是我,對嗎?”池惑主動確認道。
愣了一瞬,鬼主點頭,轉而笑道:“你看你,明知故問。”
池惑並沒有隨著他的玩笑去,緊追不舍問道:“你在害怕什麼?”
他很清楚,心魔因執念而生,而執念本身,就是求而不得,是患得患失。
“祁忘…”鬼主頓了頓,垂下目光,漂浮著月光的池麵上清晰倒影著他和祁忘的影子。
兩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在晃動的波紋裡,乍一看仿若一個人。
“我在心魔裡看到了我的劫,”鬼主又停頓了一下,他抬起手,在兩人重疊的影子上輕輕點了點,影子隨著蕩開的波紋散了,“祁忘,我看到了,你會從我的身邊消失。”
“我找不到你——”鬼主的聲音很平靜,但池惑能感知到,小崽子平靜之下是隱忍的不安。
“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更不知道你來自哪裡,祁忘,我幾乎對你本身一無所知……”
“如果有一天你消失了,我該……該去哪裡找你呢?”
“噓——”
池惑打斷鬼主的話語,他在池水之中踮起腳,用自己的唇,去碰對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