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最終章(上)(1 / 2)

時無箏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靜默一瞬,輕輕移動茶盞,卻沒有喝。

“即空法師,今日我來,是想請教你,鬼主現今究竟藏身何處?”時無箏反問道。

即空法師對時無箏的到訪似乎了然於心:“看來時施主是無法釋懷了。”

時無箏:“忘兒下落不明一日,我就一日無法釋懷。”

即空法師了然地看了時無箏一眼,而後垂下眼皮撥動念珠:“以隨箏仙君的修為,恐怕早在三年前就已經得知要經曆的情劫了。”

時無箏以沉默作答。

即空法師:“情劫中人,是你的小徒兒,祁忘,是嗎?”

時無箏眼皮跳了跳,登時繃緊肩膀。

他有些惶然無措地看向即空法師,藏於心中多年的秘密被對方一語道破,他很難再強做鎮定。

即空法師看他的神情反應,瞬間就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阿彌陀佛,原來如此。”

因為池惑重生歸來,活在了祁忘的殼子裡,從而乾擾了因果本身,也因此牽扯出了更多的因果。

時無箏:“……”

即空法師:“時施主,有時候提前預知自己的劫難,並非好事,預知不一定可以趨利避害,有時候反而會起到反效果,比如情劫。”

時無箏的嘴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你的意思是……”

即空法師:“換句話說,若當時時施主並未預知到祁忘就是你需要曆的劫,或許也不會讓事情發展到這步田地,情劫源自心念,預知到的事物反而會給當事人以心理暗示,這會讓原本可解的結,越勒越緊,變成死結。”

“心魔在映照你內心的時候,會刻意放大你的「執」,無孔不入,用儘辦法讓你步入迷途,等當事人醒悟過來時,或許已經墜入深淵,迷途不知返。”

時無箏身上微微發顫,他回過頭來想,確實,若非當時在紅水鎮客棧預知到情劫一事,又在自己的劫難中看到了祁忘,他就不會在彼此相處的細枝末節裡尋找各種暗示、尋找可能誘發情劫的蛛絲馬跡,也不至於會越來越關注祁忘,導致自己深陷其中而不自知。

回過頭來時,為時已晚。

是他不慎,被心魔牽著鼻子走,最終“誤入歧途”。

即空法師:“阿彌陀佛,念是心魔,強行不去「念」也是心魔,心無一物,方無魔可生。”

時無箏終於端起茶盞,盞中青碧透亮的茶水微微晃蕩。

他在顫抖。

“可是…無論如何…忘兒是我的徒弟…我需要知道他的蹤跡…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要為他手刃仇人…”時無箏的眼神重新變得混沌,經曆這一遭,他已經不是曾經光風霽月的隨箏仙君了。

即空法師歎息,他知時無箏的“病”又犯了。

“我相信,早在三年之前,從無涯海歸去的蕭施主,已經與你將此間發生的事都說了一遍,時施主,你不肯相信蕭施主的話,對嗎?”即空法師循循善誘。

時無箏繃著嘴唇,微微顫抖。

他不是不信任蕭過,也不是對鬼主存在絕對的偏見,而是無法選擇相信蕭過描述的內容。

歸根結底,他不能接受祁忘就這般不明不白消失的事實,沒人可以給他可信的解釋。

即空法師繼續閉目撥動念珠:“既然今日你能來到無涯海,來同我喝這壺「無涯客」,說明機緣已至,你的劫,要儘了。”

聞言,時無箏驀然抬頭,神情裡閃過幾l分錯愕。

即空法師卻不為所動:“請隨我來吧。”

他拂了拂袈裟,起身,緩步走到客堂門邊,拿過時無箏來時擱在廊下的油紙傘,重新遞給對方,“路途有點遠,且雨天山路泥濘,還請時施主見諒。”

即空法師沒再對時無箏做進一步的解釋,他自己也拿出一把素白的傘,不緊不慢地撐傘步入雨中。

時無箏怔了怔,隨即傘也沒撐,跟著即空法師的步子走入雨水中。

“時施主,建議你把傘打開,春寒料峭,不要受涼了才好。”即空法師頭也沒回道。

時無箏依言撐開傘,在他身後問道:“我們是要去何地?”

即空法師:“阿彌陀佛,施主莫要心急,到了就知道了。”

“在無涯海中行路無關修為,雨天路滑,還請施主多注意腳下。”

於是時無箏隨著即空法師朝無涯寺西南方向行去,時近驚蟄,春雨綿延,兩人跋山涉水,時無箏腳下的雲靴都被泥水浸透了。

一路上無論時無箏問什麼,即空法師都沒再繼續講話。

不知為何,春寒料峭、陰雨綿延的山野遠寺,讓時無箏想到了人間界的清明節。

兩人越過一座又一座山峰,無涯寺徹底隱沒在山間雨霧中,潮濕的綠意撲麵而來。

這場雨沒有停過,兩人也從黎明走到黃昏,又從黃昏走過黎明。

不知是不是因為沒有仙器代步,又無法禦劍,時無箏必須十分注意腳下泥濘的路,如此長途跋涉下來,他的思緒多在趕路上,加之雨霧中山野綠意盎然,原本他浮躁不安的心念也逐漸平息。

時無箏知道他們此刻距離無涯寺已經很遠了,但晨鐘暮鼓之聲卻緊隨而至,一下一下敲擊在他耳邊似的。

這樣一段雨中山路,很難不讓人安寧下來。

趕了三天的路後,即空法師終於在一處山腰停下腳步,他抬頭看了眼陰雨綿綿的天氣,道:“看來,驚蟄就要到了。”

時無箏不知他這話是何意,聽得雲裡霧裡,卻不曾想兩人繞過山腰處,雨霧淡了幾l分,不遠處一片灼灼如火的楓林驟然出現在眼前。

在潮濕的綠意中,這片灼紅的楓林格外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