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這段小麥的發展史,能看到外來的農作物在中國生根發展需要漫長的時間。
再回頭看十六世紀傳入大明的美洲高產作物“三兄弟”,它們在明朝的境遇各有不同。總結一下,三者之中以番薯種植最多,玉米次之,土豆最末。
即便是種的最多的番薯,也限於閩粵之地。萬曆末年的《泉州府誌》記載“貧者賴以充饑”。至於其他地區,如江蘇有徐光啟在萬曆晚年引種,但效果並不好。
其餘地方或有零星記錄,都是當做新奇食物瞧個熱鬨。北方就更少了,因為當時沒能解決番薯種植的越冬問題。
番薯有大優點,耐旱、耐澇、抗病蟲害,但是它喜溫怕冷。當小冰期來臨,北方想種植番薯需著重解決此困難。
這個問題難解決嗎?
我相信中華民族的種田本事,事實證明如此。
乾隆十一年前後,山東德州的農民解決了番薯越冬難題,讓北方得以大麵積種植番薯。
這時距離明朝末代皇帝崇禎之死,過去了一百零二年,尚未跳出小冰河期的冷期氣候,也沒有出現跨時代的科學技術飛躍。
換言之,假如明朝早些重視番薯,百分之九十九是能解決越冬問題。當天災來臨時,多了一份保命的口糧。
遺憾是番薯、玉米、土豆,三者在明朝傳入中國,可它們被大麵積推廣種植都要等清朝年間。
外來農作物的本地化推廣,固然客觀上受到自然條件與技術水平的束縛,但先要問一問主觀上足夠努力去克服困難了嗎?
明朝沒做到。
番薯在閩粵種植後,不是沒人看到它的高產優點。
萬曆年間,何喬遠寫的《閩書》,卷一百五十讚美“番薯”。
說它“不需天澤,不冀人工,能守困者也;不爭肥壤,能守讓者也;無根而生,久不枯萎,能守氣者也”等等。
他也曾參政,首創了宗室入仕之法,試解決明朝後期嚴重的宗室問題。
明後期宗室數量龐大。其中或是兼並土地肥得流油,或因無法科舉做官又不得經商的祖訓而淒慘度日。
何喬遠敢於觸碰這種痼疾,他的下場卻是得罪肅王之子,隻因奏牘不恭之罪就被貶去了廣西。
萬曆年間已經進入明朝災荒期,對於一位在朝廷有名有姓官員寫的高產作物文章,當時又引起了多少重視?
答案是沒多少。
無獨有偶,錯失的機會不隻一次。
引進番薯的途徑之一,是福建商人陳振龍與陳經綸父子從呂宋得到番薯藤帶回大明。上書福建巡司金學曾,請其在省內推廣試種。
陳經綸在種植甘薯時,又發現了一種滅蝗蟲的方法。
他發現鷺鳥會吃蝗蟲,但不易人工飼養,就用家養的鴨子來代替,這就有了養鴨除蝗。寫成了《治蝗筆記》,詳細記錄甘薯田養鴨治蟲。
明廷有重視過嗎?鴨子治理蝗災需要慢功夫。崇禎年間蝗災肆意,倘若提前布局又會如何?
又一次,到了清朝乾隆年間才發揮其功效。
陳家後人陳九振在蕪湖做官,將祖輩傳下來的養鴨蝗術推廣出去,後來在清朝書籍中常見此法。
比如《治蝗全法》就收錄此術,且記載使用效果。“鹹豐七年四月,無錫軍嶂山,山上之蝻,亦一鴨七八百捕,頃刻即儘。”
回望大明,高產作物、滅蝗方法都送到了眼前,為什麼硬生生錯過?!
或許,有一件事能給出我們答案。
萬曆年間發生過一起水稻事件。
徐貞明上書皇帝,希望在北方試種水稻,他有了讓水稻在北方增大產量的方法。
這樣做好處多多。能減少漕運送糧的途中損耗,更能增加北方百姓的糧食收入。
我們知道萬曆年間已在十七世紀全球小冰期危機之始。糧食多多的,聽起來該是被采納的良策且立刻執行。
事實確實卻極為荒唐,部分北地大臣圍而攻之,極力反對北方水稻種植。因為一旦成功,北方就要分擔原本部分南方的運糧任務,其賦稅額度必增高。
不改變,是對當下既得利益者最好的選擇。
對於大明來說,這種選擇不是一次兩次,而是許許多多次當革新之物到來時選擇了打壓。
萬果皆有因,萬曆朝結束的二十四年後,明亡。
如今再看明之亡,是不是亡於天公不作美的小冰河期,想來各位觀眾朋友們心中自有答案。
補一句,這種北方種稻方式也為他人做了嫁衣。
清朝,雍正全麵推行了前朝徐貞明的方案。十餘年後,京津與河北水稻成片。
因此,大明在責問天道公或不公之前,不妨先問究竟有沒有儘到人事。
下集見。】
水鏡前,一時寂靜。
這一句句都是罵到了朱元璋頭上,誰叫大明的開國皇帝從前就缺乏這種革新理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