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道友, 抓緊了！”嗚嗚咆哮著的風聲裡，陸元希對著鐘燭眠喊道。
聲音振聾發聵，讓鐘燭眠的神魂不由得隨之一震, 她輕輕點頭，但在“靈皇杖”卷起的狂亂之風裡, 這動作並不怎麼明顯。
不過陸元希知道鐘燭眠一定是聽見了，她的唇角勾勒出一抹淺笑，目光灼灼地盯著被他們同時抓在手中, 卻仍不死心拖著他們滿遺跡亂飛的“靈皇杖”。
不管你還有什麼後招, 先下手為強總是不會出錯的。
“靈皇杖”的器靈“看”到了陸元希的那抹笑容，驀然間感覺到了一絲不妙, 隻見那人族女修身上的領域忽然間收束, 凝聚成了巴掌大的一小團, 眼見著就要往它身上招呼而來。
那是陸元希進階步虛期後新掌握的用法，將原本隻能以她為中心散發的領域聚攏起來，從她身上剝離出來，直接應用於某個特定的對象身上。
“靈皇杖”就是她選定的第一個用來試驗因果領域新威力的對象。
器靈劇烈的顫抖著, 連帶著“靈皇杖”的杖身也仿佛承受不了威壓, 就要散開了一樣。
陸元希的眸中卻浮現出幾分凝重。
因為……她看到, 器靈身上的因果變了。
不好……
被逼迫到極致的“靈皇杖”等不及它原本想要等待的那個時間點, 在器靈的催動下, 杖身忽然爆發出一陣極強的靈光, 在這團靈光下，甚至沒有人能睜開眼睛。
靈光將她、將鐘燭眠同時籠罩在了其中, 一股拉扯之力從神魂上湧來。
陸元希睜不開眼，她本想用領域之力反擊，但在被靈光籠罩上來的那一刻, 冥冥之中的預感卻讓她不要做出什麼反抗。
她想要找的突破點，能夠馴服器靈的突破點，也許就在這道靈光之中。
陸元希不知道鐘燭眠會怎麼選擇，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覺，青玉蓮花簪的力量被她動用到了極致，連遊走的濁魚紋都被她用靈氣喚醒，共同覆蓋在了她的神魂之上，替她做最後的防護。
就讓她來看一看吧，這個道器的器靈究竟要做些什麼。
不管器靈的後招是什麼，有最後的底牌在，總歸她不用擔心出什麼問題。
陸元希放鬆了身心，在青玉蓮花簪的保護之下，完全不抵抗那股來自神魂的拉扯之力，她感覺到自己的神魂被從虛空遺跡中抽離出來，或許不僅僅是神魂……
這種感覺微妙的有些熟悉，陸元希回憶了一下，發現除了爭鳴台之外，她在日月天河輦還有問道仙階裡都感受過這種感覺。
這是發揮道器應有的實力和功能，把她拉到了某個幻境之中嗎？還是……將她拉入了“靈皇杖”的意識世界裡？
能被她的直覺認為是道器器靈突破點的存在，應該是後者……？
陸元希暗自猜測著。
她的神魂就像是被投入了一個大熔爐之中，以天為蓋，以地為烈火燃燒之處，天地為之沸騰，連神魂都能感受到那種仿佛要焚儘一切的灼灼之感。
蓮芯火自發的從神魂深處冒了出來，不自覺的顫動著，通過神魂聯係向陸元希傳遞著那種懼怕的感覺。
連已經是超品靈火的蓮芯火都會覺得害怕，“靈皇杖”這是把她弄到什麼地方來了，陸元希下意識地思考著。
鋪天蓋地的火焰充斥著整個空間，幾乎要將所有東西都吞入烈焰之中。
烈火中不斷冒出絲絲縷縷的濁氣，耳畔什麼都聽不到，隻能聽到那燒灼著什麼東西的時候，發出的劈啪的火聲。
一切都發生在了須臾間。
四周的空間中彌漫起混亂的波紋，烈火之後，有幻境升騰而起，似乎想要將火焰壓製住，但那隻是徒然。
巨大的白色狐尾上有著燒燎的焦痕，目之所及，能夠看到九條白色的狐尾揮舞著，那是……真正的九尾狐，並非塗山神族的法身，陸元希在看到那隻九尾狐的第一瞬間，就已經確認了這一點。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幻境並沒有將那烈焰壓過，不久之後又有洪水漫出，領域之力衝刷著這一切。
靈光不斷閃耀著，陸元希的神魂縮在這片空間的一角，竭儘全力讓自己不被這些雜亂交錯的力量衝撞下產生的餘波給波及到，她甚至分辨不清這些交手的力量各自歸屬於哪一方。
神魂完全無法直視這些道法化作的攻擊，隻能用餘光觀測著一切。
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充斥整座領域……全部都是大乘期級彆的威壓，靈光淹沒下，玄武神族的法身露出的一條細細的尾巴……正是那條似曾相識的尾巴，讓陸元希豁然意識到這究竟是在哪裡。
“靈皇杖……”陸元希低喃了一句，眸中閃過震撼之色。
這裡是萬年前，青丘界崩毀的前夕，更是他們找到“靈皇杖”的那處道主戰場遺跡在萬年前真實的模樣。
這場造成了靈埃彌漫在虛空裡萬年未散的大乘期之戰，如今正在她的眼前上演。
她早該想到的，還會有什麼存在，比曾經親曆過青丘界這一戰的靈皇杖器靈更加清楚青丘界崩毀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場大戰……因果指引著她任由靈皇杖拖拽住她的神魂，將她拉進這場大戰裡，興許為的就是這個契機，這個讓她能夠從曆史中窺見幾分被掩蓋的真相的契機。
陸元希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多神族的大乘期，比起人族、妖族、濁族族的大乘，在她生活的這個年代裡，神族似乎顯得格外寂寂無名。
同時擁有塗山神族與麒麟神族兩族精血，本質上仍然算是人族，卻對神族有著不小了解的她，卻清楚的知道，神族本身是多麼得天獨厚的存在。
任何人都無法否認這一點。
這樣格外受到天道鐘愛的神族，本應是最容易出現大乘期的族群。但在這萬年間，神族似乎一下子就銷聲匿跡了下去。
哪怕底蘊仍在，也終究不如先前的繁盛。
從麒麟神族的神夢澤中，隱約可以窺見幾分當年的盛況，但在這萬年裡，神族卻仿佛沒了聲息，如果不是萬年前的青丘界發生了什麼，陸元希很難說服自己。
人族、妖族、神族、濁族……四族大乘期竟然都在此交手。
塗山神族，或者說，女嬌道主當初究竟做了什麼，陸元希的眸中閃過深思之色。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的神魂已經漸漸適應了這裡的環境，不像剛剛出現在這裡時那麼緊繃。
而她的運氣也還算不錯，與她一起被“靈皇杖”帶入這片空間中的鐘燭眠，也就在她不遠處，與她相隔不過幾百米左右。
陸元希這裡離其中一位大乘的領域很近，不太好挪動，另一邊的鐘燭眠也發現了這一點，於是小心翼翼的避開那些交錯的領域之力，一點點朝著她所在的位置靠近。
“昭凝道友。”看到陸元希之後，鐘燭眠也鬆了口氣，方才突然被道器的力量挾裹，一時之間都不知道上哪兒去找，有立場一致的同伴在同一座空間內，總好過她一人在這裡。
陸元希也是這麼想，兩人互相交換了一下目前已知的信息，可以確定，“靈皇杖”是把他們帶到了有關萬年前的青丘界的回憶中。
他們並沒有辦法影響到這處空間，所以這僅僅是回憶而已。
但大乘期的領域之力是不講道理的存在，哪怕隻是回憶的複刻版，也能穿透時空，對他們造成足夠的傷害。
“難道這就是靈皇杖的打算？”陸元希思索著，覺得有道理但是又不太像。
這確實是“靈皇杖”能夠做出來的做法，方才拽著他們兩個在天上亂飛，就是為了借遺跡內的大乘期餘波來解決他們。
如果說“靈皇杖”故技重施，發現餘波解決不了，就乾脆讓回憶裡的招式出手，倒也說得過去，但她就是覺得，這應該不是“靈皇杖”器靈真正想要的做法。
陸元希知道，要想收服“靈皇杖”，想要離開這片空間，關鍵在於要在這段也許是回憶，也許是正在發生進行時的大戰中，找到“靈皇杖”的存在。
陸元希嘗試過用因果之力去尋找，但這裡是大乘期鬥法之地，在這些大乘期道主的領域麵前，因果領域還太過弱小，不免受到了鬥法的影響，指向不清楚她要找尋之物的所在。
所以……想要找到“靈皇杖”離開這裡，甚至於探究更多有關青丘界的秘密，還得看鐘燭眠手上的那塊“靈皇杖”的碎片。
“鐘道友，你試試，現在還能感應到靈皇杖嗎？”陸元希提示鐘燭眠，讓她用那塊碎片試一試。
碎片本身屬於靈皇杖這件神道道器的本體，和因果不同，感應上不會受到大乘期領域的影響。
她注視著鐘燭眠的動作，過了一會兒，就見鐘燭眠閉眼試了試，然後搖了搖頭，臉色不是很好看的說道：“我……感應不到它了。”
這個結果讓陸元希和鐘燭眠都很失望，因為這意味著他們沒辦法通過碎片找到“靈皇杖”在這片空間裡的位置。
而之所以會出現這種情況，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靈皇杖”真的不在這裡，二是……“靈皇杖”在萬年前尚未變得更加破碎之前，擁有的力量足以屏蔽他們的感知。
如果這裡是“靈皇杖”的回憶片段，那麼必定不可能是前者，器靈一定也同時存在於這個時刻當中，所以……這兩種可能中，後者的可能性要遠遠大於前麵的，也就是說，“靈皇杖”在這裡能夠讓他們感知不到它的存在。
“算了，先繼續看吧，器靈既然把你我送到這裡來，一定有它的用意。”陸元希說道。
兩人繼續放平了心態，繼續在一旁旁觀著這場大乘之戰，他們發現，大乘期之戰的最開始並沒有這麼多的人，慢慢的，加入這場戰爭的大乘期越來越多。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幾個世界的大乘都來了這裡，在他們的加入之下，這場戰爭的局勢愈演愈烈……
“那是我妖族的蒼龍前輩！”鐘燭眠辨認道。
“那個是我人族的夢然道主！”陸元希也通過一些明顯的招式特征，認出了一位人族道主。
他們雙目對視，都震驚於這場並不見於記載之中的大戰居然糾合了這麼多位大乘。
而且這些大乘期裡，有的不知道是沒有活到現在，還是出了其他什麼差錯，並不像方才他們辨認出的那兩位那樣，名揚千界。
能被他們認出跟腳的還是少數，剩下大多是神族道主，陸元希和鐘燭眠不知道他們的身份，隻能通過法身辨認他們來自於哪一族。
除卻方才出手過的玄武神族中人，朱雀神族，塗山神族都有參與其中，陸元希倒是好像沒有看見麒麟神族的人，方才那烈火便是出自朱雀神族的哪位道主之手。
處在“靈皇杖”的回憶中，陸元希和鐘燭眠並不能聽清楚這些大乘期道主說的話，來來往往隻能看到他們交手時爆發出的光影。
大乘期之間的交手已經完全不在任何一個大乘期以下修士可以想象得到的範疇中了，陸元希都不確定自己看到的、捕捉到的到底算不算冰山一角。
能被他們見到的部分，已經是大道交手後產生的餘波，真正的、具有能夠威脅到對手的攻勢，往往是無形無跡的。
這實在是一場大混戰，對陸元希來說，想要從不斷爆發的靈光中找到她要找的東西，絕對是一件考驗眼力也考驗運氣的事情。
“靈皇杖”遲遲沒有出現。
虛空戰場中，水、火、風、土、光、暗、塵、霧……星辰與白晝相輝映著，一輪曜日在虛空上方升騰而起，濁氣也不斷翻湧著……黑色的雲霧在火海中來回遊曳，追逐，一團像是要吞儘另一團一樣……
在這樣的場麵下，時間似乎已經不複存在。
陸元希都能感覺到自己的神魂在不斷升華，這一場戰爭旁觀下來，哪怕他們現在其實並不能看懂多少，記下來的部分也足夠他們受益終生了。
步虛期，離大乘期隻剩下兩個大境界，如果是在元嬰期、化神期看到這一幕，甚至不能將這些景象記入腦海中，境界太低便會觸發識海的自我保護，將現在境界還不能看到的東西封存起來，隨著修為增加，才有可能解開記憶中的封印。
陸元希的神魂本就比一般步虛期更加強韌，在這上麵自有她的優勢。
就在他們以為可能等不到“靈皇杖”在回憶中出現的時候……
忽然，滾滾的氣浪之中，一道濁氣幻化做了人形的模樣，墨色的長發在火焰與颶風的洗禮下飛舞著，但這個濁族大乘站在火焰之中竟然絲毫無損。
那是一張不遜於二星主的臉，不知道是濁族的哪位星主，他站立在火焰的浪潮中，緩步而行。
另外幾道濁氣聚合在了一起，與那濁族站在了相對的位置上，亦化作了一位濁族。
這一次，陸元希明明從來沒有見過這張臉，可她卻下意識的辨認出了這個濁族的身份。
那是五星主，濁族幾大勢力之一的領頭之人，最主張入侵千界的濁族大乘期之一，也是濁族的戰神。
五星主化作的人形模樣在畫風上與二星主等人截然不同，沒有任何的風流寫意，渾身上下每一個部位都寫滿了“力量”二字，看上去更像是妖族那種煉體的強者。
明明先前從沒見過五星主的模樣，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沒有人會懷疑他的身份。
陸元希對現在這個劇情略微有些摸不著頭腦，青丘界的這一戰，難道不是濁族入侵千界，千界派大乘期前來助陣抵抗嗎？
就算青丘界不像是華洲界那樣被阻斷了求援通道，雙方的大乘期數量都不少，但也不對啊，站在五星主對麵的濁族又是哪一位。
陸元希與鐘燭眠一樣，渾然不明白此刻是個什麼發展。
兩個看上去陣營不同的濁族背後，滾滾烈焰之中，先後分化出了幾個不同的身影，陸元希和鐘燭眠辨認出的那兩位大乘期，妖族的蒼龍妖主，以及人族的夢然道主，還有之前那玄武神族的道主，朱雀神族的道主，都在那墨發披散的濁族星主身後。
更讓他們看不懂的是，站在五星主背後的，除了同樣是濁族的星主之外，亦有兩個神族道主。
那顯然……不是濁族，但卻站在了濁族身後。
他們做出了什麼選擇已經不言而喻。
但五星主看上去仿佛比另一邊的千界陣營裡的大乘們更加生氣，那在關鍵時刻給了他一擊後轉向千界陣營濁族的存在讓他臉色十分難看。
通過那些他們雖然聽不到具體說了什麼，但是卻能觀察這些道主們表情來猜測的對話，陸元希隱約看明白了點什麼。
“濁族……也會有投向千界的嗎？”陸元希心神微震，有些不能肯定自己的推斷。
在過往的百年中，她接觸的濁族裡，往往隻有主動投向濁族的人族，有一心侵占千界的濁族，和少數與世無爭與人族立場親近的濁族。
但就算是後者，以九星主為代表的這一派，也僅僅隻是不參與濁族對千界的戰爭，不像是二星主、五星主那兩派那樣積極投身於其中，絕不可能在關鍵時刻背叛濁族的利益。
能做到這一步，對濁族來說已經算是背叛了。
除非是心不甘情不願在戰場上被濁氣侵染，強製轉化為濁族，卻沒死在同族親友的手下，被迫淪亡成了自己最厭惡的族群的少部分原本的千界中人。
但如果是這類存在，幾乎沒有可能在濁族中修煉至大乘。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立場的原因，她一向最不喜主動投向濁族自甘墮落，轉化為濁族中人的人族與妖族。但……站在人族的角度上，這位關鍵時刻倒向人族的濁族星主，卻讓她下意識的心生好感。
明明換在濁族立場上，這位濁族星主也是背叛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