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出這樣的選擇,不管是濁族還是千界,似乎都不能理解……
但他隻是付之一笑,淡淡的,那雙眸中寫滿了悲憫之色,轉瞬即逝,被站在旁觀角度的陸元希敏銳的捕捉到。
直覺告訴她,或許這位不知名的濁族星主心中是懷揣著某種殉道感的,他在走他的道,雖然不知道他道是什麼,但顯然與五星主的道並不一樣。
大乘期的戰爭在短暫的停手之後,再次一觸即發。
最為憤怒的當然是被背後捅刀的五星主,而站在他身後的幾位濁族,甚至那兩個神族道主也各自使出了自己的天賦手段。
妖族化作本體,神族顯現出法相,人族道主禦劍當空,濁族化身星辰本相……彼此碰撞著,手中道器也顯化而出,碰撞之下爆發出劇烈的靈光。
陸元希和鐘燭眠的神魂被這靈氣碰撞產生的巨大風暴向後帶了五六步,猝不及防,踉蹌地向後跌去。
與此同時,在道器與道器的作用下,天空中幾縷風痕道跡宛如驚鴻乍起,劃過蒼穹的頂端,在空氣中凝結成道道流雲。
氛圍急劇變化著……
眨眼之間,又一道風痕劃過,道器的作用疊加著……在陸元希與鐘燭眠的耳中,在此刻極安靜的環境下,忽然響起一道包含著巨大威能,讓人神魂為之顫抖的聲音:
“止戰!”
這道聲音像是直接能夠印入人的心底最深處,明明不是咆哮,隻是雲淡風輕一般的兩個字,明明在此之前,萬年前的戰場上他們什麼聲音都聽不到。
石破天驚,將兩個字牢牢刻畫在了神魂裡,比陸元希和鐘燭眠反應更劇烈的是戰場上的大乘期們,在那道聲音之下,似乎空氣都已經凝滯……
不管心智多麼堅定,在這一刻,似乎都受到了那聲音的影響,體內血脈逆流,被那聲音震懾得瘋狂沸騰起來。
這是陸元希和鐘燭眠的反應,但這道聲音落在那些道主們的身上,似乎也威力不小。
半空中,那些剛剛發出還未落下的招式,不分彼此,不論敵我,同時消弭於這道聲音之下。
好驚人的威力。
一句話,讓所有的攻擊消失無蹤。
甚至……似乎威力順著虛空的屏障穿透出去,影響到了青丘界之中的戰局。
來不及多想什麼,隻聽得“哢嚓——”一聲,陸元希仿佛聽到了什麼碎裂的聲響。
她和鐘燭眠不約而同的抬起頭來,看向了那些大乘期道主所在的方向。
“那是……”陸元希瞳孔一縮,下意識地出聲。
而鐘燭眠也和她一起,說出了同一個答案:“靈皇杖!”
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陸元希和鐘燭眠相視一眼,確認了這個判斷。
他們要找的靈皇杖竟然是在那個反水到了千界陣營中的濁族星主手上。
陸元希不由得深思了起來,她驚訝於靈皇杖竟能為濁族所用,發揮出如此驚人的效果,現在不過半根靈皇杖就能這麼強大,若是妖族此番能將它集齊,重新合為一體,豈不是更加厲害。
方才的那個效果……很像某些傳說中的言靈的說法,陸元希知道,其實對於高階修士,尤其是大乘道主級彆的修士來說,他們已經掌握了某一種天道,所謂口含天憲便是如此,出口便會成真。
但是……這種言靈居然能夠影響到同階的大乘,這樣的效果恐怕並非來自於那位星主本身掌握的大道,而是產生於“靈皇杖”的作用下。
在對“靈皇杖”的效果產生興趣的同時,陸元希對那個濁族星主,也產生了不小的好奇。
青丘界的這一戰最後的結果究竟如何,那位濁族星主,最後又是怎樣的結局?
相比於陸元希,鐘燭眠的反應中則多了幾分恍然,她想到了最初看到比記載中更加破碎的“靈皇杖”時,曾經產生過的那些疑惑。
現在,這些都已經有了解答。
“靈皇杖”果然是被濁族收服了,而這件止戰之器,也在這一擊之後,變得更加破碎。
陸元希敏銳的意識到,“靈皇杖”器靈的突破口,應該就在這個時間節點上。
她嘗試調用了一下因果領域,發現果然現在不再受到大乘期之戰的影響,可以追蹤到“靈皇杖”器靈的所在。
他們在器靈的回憶裡並沒有如器靈所願,被萬年前的大戰所影響,從而消解掉它所麵臨的危機,反而因為把他們引入了自己的回憶裡,這一次被抓到後真正逃無可逃。
陸元希甚至覺得,“靈皇杖”的器靈是不是萬年前碎了之後有點碎傻了,甚至笨得有點可愛,這回器靈徹底沒了反抗的餘地,絕望的落入了他們手裡。
“還逃嗎?”陸元希對著已經不複先前模樣的“靈皇杖”器靈,笑眯眯地問道。
“靈皇杖”卻打了個哆嗦,抖了抖,朝著鐘燭眠那邊退了兩步。
陸元希脖子上掛著的玉兔掛墜稍微燙了她兩下,對這個已經殘破了不少的神道道器好像有些眼饞的樣子。
感受到自己的白玉玉兔幻器隱隱生出了名為“渴望”的感覺,陸元希伸出手去,注入了點靈氣安撫了一下,但心情可以稱得上不錯。因為,這意味著她的這枚幻器也在向著有靈智萌芽。
連青玉蓮花簪和白玉玄冥塔的靈性都比不上夕照道主前輩送她的這枚神道幻器,也許……是因為它歸屬於神道的原因,比其他的幻器都更容易產生靈性。
這種情況下,若是能夠吞噬同階或者更高階的幻器,白玉兔就很容易得到進階。
這是除了用更好的材料重新祭煉之外的進階方式,就如同楚之北的沉淵刀隻能吞噬殺意,染血後進階,神道幻器更加偏向於吞噬自己的同類。
但……這個可不能吃,陸元希略有些哭笑不得的摸了摸玉雕的小兔,在她注入過一次神魂之後,這幻器比先前對她更加親近了。
她在這裡安撫著自己的幻器,被她抓住的“靈皇杖”卻像是有些炸毛,瑟瑟發抖,聲音弱弱的不複先前的囂張。
“不、不逃了……我跟你們走就是了。”“靈皇杖”的器靈顫顫巍巍的說道。
畢竟修煉了這麼多年,哪怕是器靈也知道什麼叫識時務者為俊傑,它感受到了那人族女修身上幻器對它的吞噬之意。
比起被吞掉失去生機,區區沒有自由算得了什麼。
反正它本來也是件道器,本身也是有主人的,上一任主人都死了一萬年了,再換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且還能離開這個鬼地方,去看看彆處,發揮一下它的作用。
這麼想著,“靈皇杖”的器靈頓時消停了許多,語氣之中也多了幾分心甘情願。
但它還是有些不想靠近陸元希,一方麵是因為氣息的原因,另一方麵……它就是被這個女修抓到的,多少有了那麼點心理陰影。
“你們是一道的嗎?那我能跟著她嗎?”“靈皇杖”的器靈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剩下的殘片指了指鐘燭眠的方向。
陸元希雖然本就沒打算要它,妖族的神道至寶再好那也是妖族的,她這一次的收獲也不小,完全就沒打過“靈皇杖”的主意。
但“靈皇杖”這麼說,反倒讓她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的笑了起來:“哦?這又是怎麼說?”
鐘燭眠就這麼看她逗弄這“靈皇杖”。
被“靈皇杖”的器靈給帶著耍了一通之後,她看“靈皇杖”也不是在看珍貴無比的本族神道至寶了,反倒看好戲似的想看一看昭凝道友打算做什麼。
“靈皇杖”繞著他們轉了轉,最終還是停在了鐘燭眠的身邊,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探出頭來,解釋道:“你身上有那個女人的味道,很新很新,雖然不記得為什麼了,但我有點害怕。”
陸元希聞言瞳孔縮了縮,不用問“那個女人”是誰,她的心裡就已經有了答案。
女嬌道主。
距離她之前接觸到女嬌道主才剛過了一天多,器靈說的味道很新倒是也沒說錯。
方才的“靈皇杖”回憶中並沒有看到女嬌道主的身影,但是卻看到了塗山神族其他大乘期道主。
那同樣是她沒有聽說過的存在,在萬年後的今天,塗山神族之中,除了女嬌道主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大乘期修士的存在。
那位塗山神族的大乘期修士,應該已經殞落在了萬年前的青丘界裡。
陸元希沒有漏掉“靈皇杖”口中“雖然不記得為什麼了”這句話。
她抓住“靈皇杖”問道:“你說你不記得了?那剛才那些畫麵又是怎麼回事。”
被她抓在手裡的那一刻“靈皇杖”想要炸毛,但是又不敢,隻好強忍著害怕,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反正萬年前我又碎了一次,睡了好久才醒來,醒來之後的記憶就斷斷續續的了。”
這倒也不是說不過去。
本來“靈皇杖”就是個隻有杖柄的半個道器了,在大乘期戰場上被強行使用後再碎了一次,什麼都記不得了也是正常的。
陸元希知道“靈皇杖”的器靈應該沒有說謊。
隻是這也太不湊巧了。
她本來以為能從“靈皇杖”身上探知到青丘界這場大乘之戰的後續呢。
不過……陸元希摸了摸下巴,湊近到了“靈皇杖”的跟前,目光有些好奇的問道:“那你還記不記得,你的上一個主人?”
陸元希想到了“靈皇杖”回憶裡那一幕,舉著“靈皇杖”攔住了雙方所有攻擊的那個濁族星主。
鐘燭眠也同樣想知道,畢竟“靈皇杖”本是他們妖族的道器,居然真的認主了濁族,不管那位濁族大乘的立場是什麼,這件事對她這個要回收“靈皇杖”的妖族來說也同樣重要。
“靈皇杖”這回沒有說自己不知道,它想了想,不知道從何說起。
陸元希聽了它的糾結,說道:“那就從你被濁族撿走開始說起吧。”
“靈皇杖”乖乖點了點頭,回憶道:“那是萬年前的事情了,其實我被落在戰場上並非是疏漏導致的。”
它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第一句話就給鐘燭眠拋出了個大雷。
鐘燭眠臉色微變,意識到了它的言下之意,與陸元希麵麵相覷,但他們兩個誰也沒有打斷“靈皇杖”的講述。
“我的前前任主人是位妖族道主,不過她並沒有把我帶上戰場,後來好像說需要用到靈皇杖,就讓她的血脈後輩把我帶到前線去。”
這段陳述與鐘燭眠在妖族記載中看到的並沒有什麼出入,本身掌握著“靈皇杖”的是妖族一位神道道主,也是一位燭九陰前輩,正因如此,在萬年之後負責取回這件神道至寶的不是妖王千裡,而是修習神道的她。
但“靈皇杖”接下來的講述卻開始和鐘燭眠知道的不太一樣了。
那位燭九陰前輩的血脈後輩同樣是位很有天賦的妖族,雖然並非純血的燭九陰,乃是妖族與妖族之間的混血,但身具燭九陰血脈,在神道修習上也很有天賦,得賴於這身血脈和天賦,早早的就步入了合道期的境界。
道器這種東西,除了血緣紐帶能夠讓非主人之外的人短暫掌控它,其餘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再加上道器足夠珍貴,不容有失,所以當初就選了那位燭九陰前輩的後人去給她送“靈皇杖”。
問題倒是不是出在了這位的身上,而是出在了與他同行的妖族身上。
那同行的妖族不知道什麼時候與濁族有了勾結,倒是並不是因為聽說了他身上帶著能扭轉戰局的至寶,而是出於消耗妖族有生力量的目的,與濁族裡應外合,將同行的所有妖族坑到了濁族的陷阱裡,全部殺了。
而那位合道期的燭九陰後裔則意識到了不好,催動“靈皇杖”,想要反擊,但是因為先前根本沒有懷疑過這位同為妖族的同伴,所以中了暗算,根本沒有成功發動“靈皇杖”就殞落了。
倒是那位妖族背叛者,因為發現了“靈皇杖”的存在,知道這道器裡有器靈,怕它目睹了這一切向妖族告密,所以有意掰斷了靈皇杖,將它分裂成了兩截。
如果不是道器太過重要,這位妖族背叛者私吞不了,他倒是更願意自己把“靈皇杖”昧下,可前線那位大乘期的燭九陰前輩還在,不可能讓他辦成此事,反而還會使他在妖族的潛伏出現問題,所以便忍痛將到手的道器毀成兩段。
刻意將“靈皇杖”的器靈留在了杖柄內,更重要也更貴重的杖頭部分被他帶回了妖族。
當“靈皇杖”訴說著自己當年的悲慘遭遇的時候,鐘燭眠的臉色都變了,一下子煞白了起來。
鐘燭眠的目光沉重,她自然不會懷疑“靈皇杖”這會兒還故意說謊。
但如果它說的全都是真的的話……那麼……
對她來說,這實在是一個壞到不能再壞的可能。
那位妖族背叛者真的成功瞞天過海,在妖族至今的記錄中,都沒有記載過這件事的本貌。
在陸元希有些擔憂地向她望過來的時候,鐘燭眠翕動了下唇瓣,張了張口,最後還是說道:“昭凝道友,如果‘靈皇杖‘沒有騙你我的話,它說的那一位,如今在我妖族之中地位不低……”
豈止是不低可以形容的,鐘燭眠的心頭一沉,但具體的情況她也沒辦法透露給陸元希,畢竟她不是妖族中人。
這件事壓在她的心底,讓她不禁以懷疑的心態審視起了妖族如今的高層。
連那位都有可能是濁族的人的話……妖族之中,還有多少並不心向妖族的妖,又有多少可能在未來投向濁族,這都是個未知數。
鐘燭眠幽幽一歎,本就不是很健康的臉色,愈發白了起來。
陸元希反倒沒有鐘燭眠那麼大的反應。
畢竟……
在“趙明凝”的那個馬甲身份下,她已經見識了不少濁族安插在人族和妖族的“族子”。
妖族也好,人族也罷,甚至“趙明凝”在濁族眼裡,不也是他們打入人族的一步閒棋嗎。
濁族又不是第一次入侵千界了,沒道理這次都這麼做了,上一次入侵的時候不安排這些。
不說這些,就是方才那“靈皇杖”記憶中的場景裡,萬年前青丘界這場道主之戰中,濁族五星主背後不也站著兩位神族大乘呢嗎。
想到那兩個神族的大乘期……陸元希微微皺起了眉。
都已經大乘期了,還給濁族賣命,到底……圖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