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朝桑伊走來，問了一句，“那個窮小子怎麼樣了？”
桑伊心平氣和，“挺好的。”
卡爾又問，“那你站在這裡，是在等我嗎？”
“是。”桑伊承認得很爽快，“那天晚上我莫名其妙去找你說我做了個夢，你相信並且放在心上……我很感謝你。”
“自救而已。”卡爾說，“更何況這麼多人，我也不會明知道他們會死還看著他們死不是嗎？我也沒有那麼糟糕。”
桑伊抬眸看了一眼卡爾。
“傑克掉進海裡也是我和船長說了讓他減速。”
桑伊又點了點頭，他沒有對此事發表任何的意見。
卡爾說，“你不問我，為什麼會相信你，會把那個窮小子的畫冊丟下去嗎？”
桑伊沒準備問，但是卡爾提起來了，他就順口問了一句，“為什麼？”
“因為我對你心生愛慕之情。”卡爾說，“對，你最討厭的人愛慕你。”
桑伊顯然不相信。
他說，“我們並沒有什麼特彆的接觸。”
“因為你長得很好看，我第一眼看上了你的皮囊。”卡爾現在格外誠實，“我一開始甚至想，讓你當我的情人。”
桑伊瞥了一眼卡爾。
“當然，現在我意識到我當時的想法有多麼愚蠢。”卡爾說，“老實說，在看見那個窮小子的畫冊上都是你的時候，我覺得他根本不配，雖然我知道他喜歡你。”
桑伊嗯了聲，沒有對這件事發表意見。
“下了船你有什麼想法嗎？”卡爾話題一轉，“我很樂意邀請你去做客。”
他似乎完全忘記了桑伊打了他一巴掌的事情。
桑伊搖頭，“不，我並不會在紐約久待。”
卡爾問，“那麼你要去哪裡？”
“下一步要去哪裡我也不知道。”
知道船不會沉之後，桑伊徹底的放鬆了，和卡爾這樣心平氣和的說說應該也是這樣的緣故。
卡爾盯著桑伊看了半天說，“難道你要跟著那個窮小子走嗎？”
桑伊詫異的看了一眼卡爾，“你在說什麼？”
看起來桑伊並不喜歡傑克，卡爾琢磨著，他伸手摸了摸臉問，“就算不在紐約久待，但是應該也要找住所？我認為去我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桑伊搖搖頭，“不用，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找住所。”
卡爾說，“我認為我們算是朋友。”
桑伊：“……”
他的表情讓卡爾笑了一下，卡爾說，“好吧，我知道你很討厭我。”
“我不討厭你了。”桑伊說，“沒什麼可討厭的，你的想法很正常。”
沒錯，在這個世界，那樣的想法很正常。
“你把我打醒了。”卡爾鎮定自若，“我現在可不會那樣想了。”
桑伊又瞥了卡爾一眼，他當然不相信卡爾的話，至少從卡爾對傑克的態度來看，他絕沒有改變。
更何況，如果一個人隻靠一巴掌就能改變想法的話，世界上可不會存在壞人了。
桑伊沒有說卡爾是壞人的意思，雖然卡爾不是一個多好的人，但是絕對不是一個壞人。
“我會和露絲解除婚約。”卡爾在桑伊身後說，“這也是她所期望的事情——”
“No！No！”身後傳來婦人的尖叫，“卡爾你說什麼？你說……你要做什麼？”
是露絲的母親，魯斯夫人。
卡爾和桑伊轉過身，魯斯夫人不可置信的看著卡爾，“你說什麼？我聽見你說什麼了？你說要和露絲……你要和她做什麼？”
卡爾保持著微笑，“魯斯夫人，我要和露絲解除婚約，這一點我和她早就說過了，這也是她所期望的事情。”
“不可以卡爾，你不是喜歡露絲嗎？你不是愛她嗎？你還和她……”魯斯夫人試圖保持理智，但是即將從上流社會掉下去的恐懼讓她不得不尖銳質問，“露絲是你的太太。”
少女站在大門處，她的母親這樣的態度讓她感到可笑，她的母親從頭到尾沒有在乎過她的感受，隻在意是不是能保住這樣優渥的生活。
布朗太太有些目瞪口呆，她輕輕地擁抱了一下露絲，“彆難過。”
“我沒有難過布朗太太。”露絲微笑起來，“你要知道，我馬上就能自由了，這一直都是我所期盼的。”
布朗太太歎了口氣，她拍了拍露絲的肩說，“好孩子。”
露絲的目光再次落到她的母親身上。
“夫人。”卡爾的表情格外淡定，“我很遺憾不能和露絲結婚了，但是選擇結婚對象應該是自己喜歡的人，露絲並不喜歡我對嗎？當然同樣的，我也不喜歡她。”
“不，我不相信。”魯斯夫人的眼神有些呆滯的轉了轉，轉到了桑伊身上，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她問，“是因為這個黃種人嗎？”
桑伊微微蹙眉，他後退一步，“魯斯夫人，這件事與我無關，請不要牽扯到我。”
“就是因為這個黃種人對不對？自從他出現後你就不再愛露絲了，你現在要和她解除婚約，都是因為他對不對？”
“跟他有什麼關係？”卡爾皺起眉，“魯斯夫人，您再這樣大吵大鬨的話，就會有人出來看見你現在的狀態，我想這並不是你想看見的對嗎？”
魯斯夫人看著桑伊的表情很難看，聽見卡爾的話，她總算是記起來自己的身份。
她理了理披肩，冷笑著，“以為自己混上船就是上等人了？這可真是可惜。”
桑伊微笑著，“我是不是上等人不知道，但是夫人，卡爾先生和露絲小姐解除婚約後，你可能就會變成你口中的下等人了。”
魯斯夫人的臉色又變了變。
她立馬轉頭去看露絲，然後快步走到露絲身邊，她壓低了聲音問，“是不是你得罪了卡爾？”
“媽媽。”露絲平靜的看著母親，“其實你根本沒有多愛我，隻是把我當做籌碼對嗎？當做一個你可以進入上流社會的籌碼。”
桑伊對這出鬨劇並不感興趣，他也不在意卡爾是因為誰而要解除婚約的。
他繞過門口的人回到房間，琢磨著明天給傑克畫完畫也許就——
就——
“傑克？”桑伊奇怪問，“你怎麼在這裡坐著？”
“我來跟你道歉。”傑克說，“桑伊。”
“道歉？”桑伊略一思索明白了，他說，“你沒有什麼和我道歉的傑克。”
“桑伊，你是不是準備畫完畫就和我一拍兩散了？”傑克站起來靠近桑伊，他的氣息有些可憐，“你這樣想的對不對？”
“要不了多久就下船了，所以我認為我們可以先把這件事解決……”桑伊的聲音很輕，“傑克。”
“我會努力的。”傑克抓緊桑伊的肩，有些不知所措的祈求著，“桑伊，我會努力的，我會成為很厲害的人，我也會站到和你同樣的高度，我不會讓你跟著我流浪，也不會讓你的手變得粗糙，我什麼都會做的。”
他像一隻即將被主人拋棄的可憐小狗，卑微的抓著主人的褲腳，祈求主人在離開的時候帶著他一起走。
“抱歉傑克，我說過你不需要為我改變。”桑伊輕輕地歎了口氣，“你可以做自由飛翔的鳥兒，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在這裡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這不應該是你。”
但是我愛你啊。
傑克想說出來，他沒有說。
因為他意識到，桑伊並不會因為他說愛他就會心軟。
還有時間嗎？
他還有時間嗎？
傑克抓住了桑伊的手，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掉落下來，砸在桑伊的手背。
桑伊手指輕輕地彎曲了一下，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做。
他等著傑克發泄完。
他知道，傑克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等到傑克發泄完之後就好了。
傑克一邊吧嗒吧嗒掉眼淚一邊給桑伊擦手背。
“對不起，給你弄臟了。”傑克說著，聲音都有些哽咽，“桑伊。”
桑伊說，“沒關係。”
“桑伊，我愛你，我愛你。”傑克沒有能控製住自己的感情，他一遍又一遍的說著，“我真的很愛你，我這輩子不會再愛上彆人了。”
傑克的感情真摯又虔誠，但是桑伊不可能回應，他對這艘船的好感已經耗儘，對這上麵的人也理所當然的，無法生出感情。
他知道他這樣的想法不對，但是他還是控製不住自己，他隻是一個人而已，他不是神，他更不是天使，他無法做到心中不染塵埃。
他可以視傑克為朋友，他也欣賞傑克，但是隻是這樣而已，如果要他對傑克生出同樣的愛意，他不能。
他現在隻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等船靠岸了，他就離開這個世界，無論下個世界多麼艱難，隻要不讓他背負拯救世界或者拯救他人性命的使命，他都可以坦然麵對。
“桑伊。”傑克又緊緊地把桑伊擁抱，他說，“你能不能再給我一點時間，或者你再等等我，我真的可以成為很厲害的人的。”
“你已經很厲害了，真的。”桑伊輕輕地拍了拍傑克的肩說道，“傑克，你有著很自由的思想和靈魂，你不該被束縛，你懂嗎？”
傑克明白桑伊想說什麼，他也知道桑伊什麼意思，但是他依舊在難過，因為桑伊不愛他也不願意給他機會。
甚至桑伊下船就會離開，桑伊願意他跟著自己嗎？
桑伊肯定不願意的，想到這裡，傑克更難過了。
他哭得像隻可憐的小狗。
這樣洶湧的感情讓他覺得，他的愛情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
在桑伊這裡結束，但是在傑克這裡卻永遠結束不了。
“桑伊。”傑克終於止住了他的眼淚，他眼睛哭得通紅，看起來有幾分可愛，他看著桑伊說，“那麼下船之後，你會馬上就離開嗎？”
“或許吧。”桑伊回答得模棱兩可，“畢竟我也不知道。”
“你可以不要那麼快的離開嗎？”傑克問得很可憐，“至少再多待幾天，紐約有很多地方很好玩的。”
桑伊靜靜地看著傑克，他沒有說話，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裡也沒有多少情緒。
他看起來冷靜到了極點，他知道傑克沒死心。
但是沒關係，他並不打算和任何人告彆，當然也沒有告彆的必要。
“桑伊。”傑克又問，看起來小心翼翼地，“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