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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南秀閉眼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她身形單薄,姣好的麵容格外蒼白,雙頰微陷,放在被子外的手也細瘦得嚇人,青色的血管異常明顯,吊針貼在手腕上,膠帶已經蓋住了她大片手背。
病房的門被從外麵推開。
鄭阿姨聞聲立刻從沙發上站起身,朝走進來的人輕喊了一聲“夫人”。
沉默著坐在病床邊的沈司檢抬頭看向唐瓊。
唐瓊頭發都沒來得及梳,一接到鄭阿姨的電話就從家裡急急忙忙趕過來,此刻表情很不好看,先走到床邊俯身看了看南秀,見她睡得還算安穩,才直起身板著臉對沈司檢低聲說:“跟我出來,我有話和你說。”
母子二人出門停在走廊上。醫院的走廊充滿了消毒液的味道,這邊都是高級病房,周圍靜悄悄的。
隔著一道門,唐瓊還是壓低了嗓音:“你又氣她了?”
她深深呼吸,咬著牙說:“她這幾年身體一直不好,醫生是不是早就說過了儘量不要讓她再生病。”
沈司檢沒說話。
見兒子一直頂著這張冷淡的臉,唐瓊恨不得捶他一拳,“盛潔回來了,你心裡不痛快,朝秀秀發脾氣了是不是?”
唐瓊喜歡上網,盛潔回國後新聞不斷,她是早就知道的,也一直抱有十二分的警惕。而沈司檢直到昨夜才從譚沛口中知道盛潔回來的消息,但此刻依然沒有為自己辯解。
他一晚上都沒睡,來時因為太急外衣也忘了穿,前一日殘留在襯衣上酒氣還沒有散儘,整個人前所未有的疲憊。
聞出他身上的酒氣,唐瓊更是確定他夜裡買醉。
“咱們沈家欠南秀的。”唐瓊手指戳在兒子心口,“你欠南秀的,知道嗎?”
“我知道。”沈司檢腦袋裡一陣陣泛著疼,麵上不顯,重複道,“媽,我沒忘。”
鄭阿姨推門出來打破了母子間冷冰冰的氣氛,小心翼翼道:“太太醒過來了。”
唐瓊又瞪了兒子一眼,率先回到病房中。
南秀仰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人顯得呆呆的,像是在走神。唐瓊鼻子一酸,湊近彎腰詢問:“秀秀,身上還難受嗎?”
她又抬手摸摸南秀的額頭,感覺已經不再發燒了,這才有些放心:“是不是餓了,還是渴了?”
南秀眼珠子動了動,看向唐瓊,心底積攢的委屈瞬間成了淚,湧進眼眶,又順著眼尾緩緩流下來。她其實是很不想哭的,但剛從混亂的夢境中醒來,這股情緒怎麼憋也憋不住。
見她這幅可憐的樣子,唐瓊也差點跟著掉下淚來,哽咽著責備:“你這傻孩子,心裡不痛快了怎麼不和媽媽講呢?媽媽會為你做主呀。”
南秀的視線又落在了唐瓊身後的沈司檢身上。
他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眼睛裡無波無瀾,與她對視也沒有躲閃。
南秀又開始流淚,吸吸鼻子閉上眼說:“媽媽,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唐瓊長歎一聲,給她掖了掖被角,說:“好,那就再睡一會兒吧,養養精神。”
等接到消息的顧明月也趕來醫院,唐瓊一見到她耳朵都熱了,心裡愧疚得不行。人家捧在手心養大的姑娘嫁到他們沈家,居然連舒心日子都過不了。
“明月……”她握著顧明月手臂,道歉都難以啟齒。
顧明月也不朝唐瓊發脾氣,臉色發沉,視線從沈司檢身上掃過,說:“秀秀身體弱,給你們添麻煩了。”
唐瓊和顧明月從小一起長大,一路從幼兒園結伴讀到大學。唐瓊身體不好,顧明月放棄更好的大學選擇和她同城讀書,兩人分彆結婚後閨蜜情誼也一直沒斷。因為有這一層關係,即使兒子和南秀沒結婚的時候,唐瓊也把南秀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
“明月,你彆這麼說。”唐瓊對好友理虧,扯著兒子讓他對嶽母做保證,“司檢已經知錯了,等秀秀待會兒醒了,讓他好好向秀秀賠個不是。”
顧明月看著漠然的沈司檢,慢慢笑了笑,“司檢脾氣好,容忍我們秀秀這麼多年,實在辛苦了。”
唐瓊一個勁兒悄悄用指關節戳兒子後背,讓他說幾句好聽的話。
沈司檢忍著一陣陣頭疼,迎上顧明月帶著嘲弄的視線,認真說:“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盛潔回國了,並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南秀的事,以後同樣也不會做。”
他語氣越是冷靜,顧明月越是後悔,心想當初真不該一時心軟成全女兒。現如今進退兩難,女兒也被這段婚姻折磨得不成樣子,倒不如壓著他們離婚算了。
但以秀秀的偏執,彆說離婚,盛潔剛一回國她就開始發瘋,以後還不知道要鬨出什麼難看的事情來。
顧明月說:“你們的事我不想管了,等秀秀出院我會先把她接到娘家住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