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思量間,李長生已經上前向劉徹行禮。
雙方都不是第一次見麵,倒是不怎麼拘束。劉徹見幾個小孩跟了進來,便讓他們也一並坐下。
作為大漢有名的實用主義者,劉徹也沒繞彎子,直接問李長生:“這次召李卿過來是想看看李卿可知道具體的砂糖製法。”
甘蔗這東西適合在南越一帶生長,南越土地遼闊,山林眾多,若是將來能在此地大麵積種植甘蔗,那好處就多來了。
最直接的好處是將來他們大漢人能吃上南越產的糖,並且不用占自己的耕地;二來有了這樣一門利益頗豐的營生,經略南越諸地便大有可為。
打下來的疆域不好好治理,那不是白打了嗎?
聽聞南越許多地方其實土壤肥沃、雨水豐足,種稻穀甚至能一年兩熟,可惜當地人大多喜歡占山而居,許多地都長期閒置、無人耕作,著實令人惋惜。
目前劉徹連在南越諸地安排幾個郡都想好了,就等著找機會出兵了。
砂糖這東西霍善倒是給李長生講過,還提到他已經讓霍去病去巴蜀一帶尋了。
李長生知道這時候已經不能推說是東方朔所言,他便先把砂糖的前身石蜜的做法講給劉徹聽,其實憑南方豐沛的日光也能把糖曬出來。真要製作砂糖的話,比較費兩樣東西,一樣是柴火,一樣則是鐵。
熬糖要用到鐵鍋。
劉徹道:“鍋這東西應當可以反複用,倒是不妨事。”
柴火也一樣,南方遍地都是山林,難道還缺柴火不成?
李長生道:“那便沒問題了。”
哪怕自己從未熬過糖,李長生應答起來也沒有半分猶豫,仿佛他真的掌握這門技藝似的。
劉徹道:“朕已命人前往南邊取柘回來,聽聞到了八月它便會多起來,正好趁這段時間把李卿你說的鍋備好。一會你把要的鍋灶樣式給少府那邊的人講講,我讓他們配合你做準備。”
李長生道:“敢不從命。”
劉徹對李長生的態度非常滿意,他也知道李長生不願出仕,不過要不要高官厚祿不要緊,隻要肯給朝廷乾活就成了。
隻要能把事辦好,劉徹還是非常尊重他們個人選擇的。
霍善在旁邊聽了半天,聽到劉徹說命人去取柘了,等他們聊完正事後立刻問道:“到時候分根甘蔗給我們嘗嘗嗎?”
劉徹說道:“你怎麼什麼都想嘗嘗?”
聽說這小子在上林苑閒逛,看到啥就問上一句“這能吃嗎”,等彆人說“能吃”,他馬上叫金日磾把他扛起來,他要親自挑最好吃的分給大夥嘗嘗。
他自己當然也跟著嘗了。
……反正隻這麼短短幾天,他們落腳的宜春苑這邊能吃的果子全給他薅了一遍。
剛才聽人說他把小牛犢牽出來逛了一圈,還讓那小牛犢啃了好些個花草。
真就是他自己愛吃,他挑的小牛犢也愛吃!
有小孩子在場,劉徹也沒和李長生聊太久,很快便放他繼續做包子去。
倒是幾個小孩被逮住了。
劉徹道:“你們最近天天到處撒歡,功課怕是落下了不少。朕給你們安排了個先生,你們接下來一起跟著上課。”
小孩子都不喜歡上學,聽到要上課後一個兩個全都垮下小臉。
太子劉據卻是喏然應道:“知道了。”
衛登幾人也隻能跟著應。
霍善倒是挺期待的,問太子劉據:“你都上什麼課?先生講什麼書?”
太子劉據說道:“學的是《春秋》。”
霍善疑惑:“隻學春秋,不學夏冬嗎?”
太子劉據:?
到這時候,他才感覺霍善是個三歲小孩。
太子劉據耐心地給霍善講了講《春秋》是什麼東西,它其實是篇以魯國為背景串聯起來的編年體史書,不是平時講的春天秋天。
《春秋》最厲害的其實是言簡意賅地把事情講了出來,褒貶之意都暗含於那簡短的表述之中。
正是因為它可解讀的地方太多,所以後世出了許多版本的“傳”,簡單來說就是按照自己的意思注釋經典,以此來推廣自己的思想主張。
據說漢興五世之間治《春秋》最有名的人要數董仲舒(這話是他學生司馬遷說的)。
隻是對小孩子來說,關心的不是這書承載著怎麼樣深沉的思想,而是——
“你看完《春秋》了嗎?”
“這書有意思嗎?”
“先生講課有意思嗎?”
太子劉據邊應對著霍善接連不斷的問題邊與他們一起往上課的地方走。
其實先生講課能有什麼意思呢?但這話他不能跟霍善他們講。
他不想讓父皇覺得他不好學。
幾個小孩抵達目的地,便發現候著他們的臨時先生竟是個熟人——
司馬遷!
饒是太子劉據給自己做了一路思想建設,努力告訴自己一會要給幾個年紀比自己小的表弟和表侄做個好榜樣,此時心裡還是不由自主地冒出個不怎麼尊敬師長的念頭來——
竟是那個上完茅房不洗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