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山長眉頭微擰,握著書一言不發。
周先生的話是說給自己聽,讓他明白其中的重要,程子安心領了。
“多謝先生。平時我給先生添了不少麻煩,學生向你深深賠個不是。”說罷,程子安叉手深深一禮。
“不過先生,此事不能善了。府學對我的任何處置,我都全部接受,並無半點怨言。”
接下來,程子安小臉一沉,凜然道:“阿爹自小在我耳邊教導,如何行事做人。阿爹說,行事要端正,做人要乾淨,無愧於心。我替阿爹正名,動手打了項伯明,哪怕自毀前程,亦在所不惜!要是我不做此事,我不配做阿爹的兒子!”
聞山長緩緩放下書,手搭在案桌上,神色微微動容。
周先生盯著程子安,欲言又止,心裡滋味複雜萬千。
要是程子安能將這份聰慧,全部用在讀書上該多好啊!
程子安話鋒一轉,大聲道:“我不信真有無心之語。項伯明當時說了一長串話,引起了無數人附和,他的無心未免多了些。且我想問項伯明一句,你以前為何不敢當著阿爹的麵說,你所謂的無心之言,可敢當著其他舉人,其他貴人們說?”
朱先生臉上掛不住了,暗自哼了聲,卻再也說不出話來。
替程子安著急捏了把汗的周先生,心思一轉,眼觀鼻鼻觀心,安坐不動。
無心之語有,項伯明的無心,過了。
以前程箴還有勢時,他不敢說,更不敢在權貴們麵前說出無心之語。
說到底,不過是欺軟怕硬,項伯明就是十足的真小人!
程子安從頭到尾,壓根沒考慮過善罷甘休。否則,他不會在眾人眼皮子底下動手打人。
程箴的名氣與才情,大家有目共睹,豈是項伯明三兩句能抹去。
不過人言可畏,就算程箴以後得了另外的造化,流言與八卦最令人津津樂道,被人借此攻訐。
程子安故意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他要將那些對程箴的憐憫,嘲諷,儘力打回去。
項伯明,就是恰好闖過來的靶子。
儒家強調的孝,深得皇帝之心。
孝背後的本質是忠。
忠君的忠。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孝道與君為臣綱是相同的道理。
讀書人揣著明白裝糊塗,程子安相信他們都懂。
誰都不敢攔著他儘孝,府學因此開除他,趙知府在官場浸淫多年,他第一個會不答應。
朱先生不過是惱羞成怒,要借此恐嚇他而已。
程子安內裡不是真正的蒙童小屁孩,前世在規則內魚如得水,恣意慣了,不吃朱先生這一套。
他有無數的方法,揭露項伯明的無恥。比如點明項家與崔家是鄰居,兩家有齟齬,項伯明是故意為之。
如此一來,項小娘子會被牽扯進去。項家不管如何看待崔耀祖,暫且沒答應與他的親事。
實際上,項家確實得了崔耀祖的庇護,她家的鋪子才能安生。
程箴絕了前程,孫士明遠不能與他比,程子安估計,這門親事徹底黃了。
可項小娘子是姑娘家,在眼下的世道處於天然的弱勢。
府城不比鄉下,規矩要嚴苛些,說三道四的人多,會於她名聲有礙。
不管項小娘子無不無辜,程子安都不屑這般做。
聞山長終於開了口,沉聲道:“項伯明,程子安指你出言汙蔑程箴,懷疑科舉公平,你還有什麼話說?”
汙蔑沒了前程的程箴,算不得什麼大事。
懷疑科舉的公平,這個名頭項伯明可擔不起。聞山長提出來,擺明要處置他了。
項伯明瞬間慌了,臉色慘白,害怕中竟生了幾分急智,彎腰捂住肚子叫喚:“哎喲,我的肚子!”
朱先生起身,一個箭步衝上去,扶住項伯明的手臂,暗中用力一捏,焦急地道:“怎地,可是傷著哪兒了?”
項伯明呆了下,叫喚得更大聲了,哭道:“朱先生,我肚子痛,全身都痛......”
“哎喲!”尖聲慘叫連連,項伯明借著朱先生的攙扶,軟軟倒了下去。
朱先生慌忙揚聲道:“請大夫,趕緊請大夫!要是出了人命,這事就真鬨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