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他們這種六品官員出行,賃個馬車還是沒問題。不過,程子安端看夏郎中的意思,是拿他當隨從使喚,這筆錢,也要他私人出了。
出了這筆錢,夏郎中可會去孫凜直處核銷,程子安就不清楚了。
程子安隻當不知,去喚了一輛馬車前來。夏郎中交待了地方,便上了馬車,坐著閉目養神,一幅拒人千裡之外的模樣。
程子安吃飽喝足,早上起得早,他也困了,正求之不得,靠著車壁,很快就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程子安手臂上一痛,聽到夏郎中惱怒地在道:“醒醒,醒醒!”
程子安睜開眼,揉了揉手臂,平靜的目光,從夏郎中的臉上掠過。
夏郎中感到一股森森如利刃的寒光襲來,他不禁頭皮一麻,想要繼續訓斥的話,在嘴邊打了個頓。
程子安一言不發,利落地跳下了馬車。夏郎中盯著他的背影,悻悻哼了聲,跟著也下了車。
車夫在一旁等著拿錢,夏郎中袖著手,裝作看向了一旁。
程子安不欲為難還要急著做買賣的車夫,拿出錢袋,數了十個大錢付了賃馬車的費用。
付了錢,夏郎中的脖子就變回了正常,大步往前走去。
程子安跟在他身後,轉頭四下打量,發現他們來到了京城城南。
京城北貴西富,北邊是些小官小吏聚居,南邊則是窮人與貧民百姓。
南邊地勢低,一間間破舊的大雜院,裡麵擠滿了人。四通八達的巷道原本狹窄,鋪子前亂糟糟,門前擺滿了攤,隻能堪堪擠過一輛馬車。
不過南城卻很是熱鬨,聚集了三教九流。看似不起眼的門口,守著孔武有力的壯漢,警惕的眼神盯著經過的行人。
從門內出來的人,有人興高采烈,有人滿臉的油光,如失了魂一樣,深一腳淺一腳走著。
門前掛著燈籠的破舊宅子前,有男人踢著牙,舔著臉來到門前,同倚在門上的婦人調笑。
你來我往之後,婦人腰身一擰,轉身往裡麵走去,男人緊隨其後,連忙跟了進去,迫不及待摟住了婦人上下其手。
程子安不動聲色打量,經過了賭坊,半掩門,跟著夏郎中來到了河邊。
這邊的河水更加渾濁,河上漂浮著垃圾,散發著陣陣的臭味。
夏郎中目不斜視,背著手經過。沿著河走了約莫小半柱□□夫,又再走回來。
河岸邊的道上,幾個孩童們赤著腳,頭上紮著個揪揪,歡快追逐著在踢個竹做的球。
球滾到了程子安的腳邊,一個小童喊道:“哥哥,幫我踢回來!”
程子安笑著應好,提起衣袍下擺,腳尖微微用力,將球踢回了小童麵前。
小童脆生生道:“多謝哥哥!”
幾個孩童一哄而上,爭搶成一團,歡笑聲不斷。
程子安含笑望著他們,憐憫閃過,上前兩步追上神色漠然的夏郎中,問道:“夏郎中,我們可是巡完,要回水部去了?”
夏郎中看了程子安一眼,很是不耐煩地道:“當然是巡完了,河岸河堤都完好無缺,莫非程郎中還有高見,看出了隱患?”
程子安指著河水,問道:“我是新人,不懂水部的差使,我想問下夏郎中,河水上飄著的雜物,河底的淤泥,水部可是不管了?”
夏郎中臉色霎時不好看了,不悅地道:“管,如何管?程郎中先前難道沒看到,周圍情形如何,這邊住著的百姓,究竟是何種模樣?刁民遍地,閒漢混混們成日惹是生非,連京兆都不願招惹上他們。程郎中,你難道有本事,讓他們聽話?”
程子安不鹹不淡地道:“我當然沒本事讓他們都聽話,可估計三歲小兒都懂,河水中的臟汙,底下的淤泥,要是不清理,一下雨,河水就會漫上來,淹沒民宅。要是發生了這種事,水部可會被追責?”
看了幾天文書,程子安對京城曾發生過的洪澇災害了然於心。
城南這片地因為地勢,經常被淹。
窮人的命不值錢,死傷再多,也隻是文書往來上的冰冷的數字。
百姓堅韌,死傷之後,又如野草般,再長了起來。
覆潮之下焉有完卵,不隻是城南處,整個護城河的水,都渾濁不堪,可想底下的淤泥有多厚。
夏郎中眼神中輕蔑閃過,嗬嗬笑了一聲,難得語重心長地道:“程郎中,你可知工部的上頭,是由誰領著?天災是老天爺發了怒,死傷之人,乃是德行不修,是他們的命不好,怪得了誰?”
工部是由大皇子出麵領著。
每年工部都有修葺河道河工,包括護城河通淤的大筆支出。
錢用在了何處?
程子安隻想嗬嗬。
草泥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