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箴看著程子安,倒了熱茶遞給過去,道:“吃幾口吧,我瞧你臉色不大好,在府衙可是遇到了事?”
程子安雙手接過茶,道了謝,從一路所見,到進城門,城門守卒,城門前的茶鋪,見到謝知府之後的事情,一一細說了。
程箴認真聽著,神色漸漸也難看起來,苦笑道:“這上上下下,腐朽至此!”
程子安道:“爛,實在是爛透了!”
不過,程箴問道:“謝知府還盼著富縣的稅糧,要是不交的話,如何能說得過去?要是逼急了,他去聖上麵前參奏你一本,這完全是你的失職,聖上那邊,你要如何交待?”
程子安冷笑,道:“交待,我不交待!我這就去寫折子給聖上!”
程箴勸道:“先消消氣,用過晚飯再說。”
程子安見崔素娘進屋,趕緊換上笑臉,喊道:“阿娘,飯可做好了,我餓得很。”
崔素娘哎喲一聲,道:“我就知道你餓了,讓秦嬸早些開火。還有一道菜,馬上就能吃了。”
程子安不依催道:“阿娘,快些啊,我餓!”
崔素娘連聲應好,轉身往灶房奔去了。
到了富縣,崔素娘一是不大習慣,二是實在無聊得很,精神不大好。
程子安就一邊琢磨給她找些事情做,一邊變著花樣讓她忙碌起來。
程箴見狀,沒好氣罵道:“你就知道使喚你阿娘。”
程子安衝他抬眉,笑道:“阿爹,你看阿娘忙個不停,身子是不是好一些了?”
程箴前後一思索,道:“也是,你阿娘閒下來就會多想,還是忙些好。”
程子安琢磨著道:“阿娘能斷文識字,會針線,織布也通一些,會茶飯,厲害得很。我總想著,不能浪費了阿娘這一身的本事,比如讓她自己去選,帶著縣裡的婦人們做些事。”
程箴讚道:“此事我看可行!等用過晚飯,我同你阿娘先商議商議。”
晚飯後,程箴雷打不動陪著崔素娘走動散步消食,順便商議正事。
程子安則回到了書房,磨墨鋪紙,思索了許久,提筆寫了一封厚厚的信。
*
京城的天氣悶熱不堪,章尚書從河邊巡視了一圈,熱得一頭汗,剛吃了口茶,內侍就來了,聖上有召。
章尚書忙收拾了下,隨著內侍進去承慶殿。
承慶殿裡已經擺了冰盆,冷香繚繞。聖上坐在禦案後,手上拿著一疊紙,一動不動,似乎陷入了沉思。
章尚書忙垂下眼簾,上前請安。
聖上抬起頭看來,將手上的紙放在一邊,問道:“匠人考核的事情,辦得如何了?”
章尚書忙回道:“臣已將考核的題目擬好,待聖上過目,準許之後,即可以考試。”
聖上不置可否,停頓片刻後,問道:“這可是程子安交由你的事情?”
以前章尚書向聖上請示時,聖上從未過問,隻道要考慮,最終他同意了,責令與吏部一起領了差使。
章尚書聽到聖上突然提出程子安,沉吟了下,乾脆承認了:“回聖上,臣不敢隱瞞,臣交由聖上的折子,計劃,甚至考題,皆由程縣令交給臣。臣做不出那般詳實的計劃文書,出不了涉及到深凹算學的考題。”
聖上哼了聲,道:“章尚書倒是老實,以前程子安在京城任上時,就與我提過此事。”
說起程子安,聖上心情滋味很是複雜。
章尚書躬身道;“臣以前作為程縣令的下屬時,從他身上學到的東西,著實太多。無論品性,本事,臣皆不如程縣令也。”
聖上斜了章尚書一眼,見他胡子都已經全白,枯瘦黝黑的臉龐,要不是穿著朝袍,看上去倒像個老農。
以前程子安穿得簡樸,清理河道時,也曬得黢黑。
聖上心道,怪不得程子安會將此事交給章尚書。
不過程子安能乾,也給他帶來了無數的麻煩。尤其是他參奏文士善之事,聖上頗為懊惱,已經下密旨,讓近衛前去其家鄉查明。
至於大皇子要納文士善的女兒為側妃之事,聖上並未阻攔。
大皇子想要招攬自己的勢力,二皇子三皇子也如此。聖上不打算管,他們有本事,就爭出頭,爭到最後去。
至於文士善的女兒,一個身在後宅的側妃、女人罷了。
文士善如何,無關緊要。
聖上提起手上的信紙,問道:“章尚書,你可知道,程子安交由你,送給我的信上,寫了何事?”
章尚書愣住,老實道:“臣不知,寫給聖上的信,臣斷不敢偷窺。”
聖上冷笑道:“章尚書,你膽小老實,程子安卻向來不是安分之人呐!這封信,章尚書遞上來之前,如何能不考慮一二呢?”
章尚書緊張不安起來,不過很快,他就平緩了下,道:“回聖上,臣以為,程縣令向來一心為了大周,為了聖上。臣信程縣令的品性,他萬做不出,有損大周,有損百姓之事,臣無需考慮,敢為程縣令作保。”
聖上頗為鬱悶,慢吞吞道:“章尚書倒是有擔當,能為程子安說話。可章尚書究竟想岔了,程子安的品性歸品性,鬨騰歸鬨騰。”
章尚書覷著聖上的神情,滿臉不解,卻不敢多問,腦子轉得飛快,想著程子安信中到底寫了何事。
聖上倒未在兜圈子,沒好氣道:“程子安信中大言不慚寫,他要做雲州知府!”
章尚書雖信任程子安,還是控製不住眼睛瞪得大如銅鈴,難以置信地道:“雲州知府?”
程子安正式赴任富縣縣令,不過幾個月的功夫,哪有這般快升遷的?
何況,程子安還是直接寫信給聖上要求升遷,與直接要官,有何區彆?
聖上失笑,不緊不慢收起信紙,折起來放進手邊的匣子裡,道:“我還從未見過,臉皮厚得如此理直氣壯的之人,真是有趣得緊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