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一晃眼就到來了, 程子安每日在田間地頭盯著,除了麥子之外,他還關注著芋頭的生長。
以前對種地一竅不通, 蹲久了, 程子安勉強通了一竅。
比如他隻知道芋頭喜歡濕潤,不能缺水缺肥,水太多也不行, 先是葉片變黃變軟倒塌, 接著根部開始腐爛。
當然這些也不是程子安看了出來,他是見芋頭死掉, 實在是擔心,就讓老張挖出來看。
看了之後,再請教積年種地的老農,最後得出一個結論:芋頭不能缺水,但必須挖出溝渠,能留出疏鬆乾燥的土壤。
程子安帶著百姓,從早到晚儘量將栽種芋頭的地方, 挖出排水的小溝。
接下來,程子安就成日盯著, 心裡不斷念叨,將各路菩薩都求了一遍,保佑芋頭不再死亡。
這一邊,小麥逐漸變得金黃, 眼看收成在即。
謝知府關心著他的秋糧, 不辭辛勞,親自趕到了富縣。
富縣離高武縣約莫一百裡的路程,縣令無詔, 無允許不能離開當職的轄地。
謝知府以前在剛上任時,在春耕與秋收時,離開縣衙,前呼後擁去田間門地頭走了走。
百姓的形容,田地莊稼究竟如何,謝知府一清二楚。
剛到富縣境內,謝知府就止不住地驚訝。
雖說地裡的莊稼尚未成熟,也遠稱不上豐收,但謝知府這一路走來,以及與以前的高武縣對比,足足稱得上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溫師爺指著在啃食青草的牛,眼珠子都快掉出來,道:“東翁,牛!”
謝知府神色嚴肅,點了點頭。
牛當然不值得大驚小怪,但一個村子裡,能有好幾頭耕牛,就是雲州府的富裕地主家,亦從未有過的景象!
謝知府望著空地邊,溝渠處,隨風招展的綠葉,頓了下笑道:“喲,富縣的百姓還真是風雅,種了這般多的美人蕉。”
溫師爺眼角抽搐了下,謝知府出自耕讀之家,不過他從未耕過地。
東翁當然不會有錯,溫師爺委婉地道:“是嗎?還真是雅啊。咦,與美人蕉好似不一樣,應當是芋頭。”
謝知府定睛一瞧,哈哈笑道:“我看花了眼,原來還真是芋頭。我就說,富縣上上下下,都是一群窮酸,哪來的雅。”
這句話,將程子安也一並算了進去,畢竟他來自明州府的鄉下,世人皆知。
溫師爺忙附和,道:“美人蕉與芋頭葉片相似,也隻有種地的窮酸能看得出來,比如像是在下,以前家中種田,才能辨彆得出來。這種本事,唉,半點用處都沒有。”
謝知府很是喜歡溫師爺,每句話都能說到她的心坎上。
溫師爺疑惑地道:“不過,富縣怎地種了這般多的芋頭,芋頭有毒,汁水沾到手上,會起紅腫,令人難以忍受。這芋頭可不好種,吃肥不說,地隻要種了一年,次年就浪費了,土壤貧瘠,彆的莊稼都種不了。要是乾旱的話,彆的莊稼還能擋一擋,芋頭很快就會死掉。”
謝知府滿不在乎地道:“你沒見到,這些芋頭都種在空當處,沒占用田地。”
要是占了田地,不管種何種作物,都要收取賦稅。
另外,哪怕是芋頭種在空地處,收成多了,照樣可以收稅。
謝知府眉毛微挑,道:“仔細看著這些芋頭。”
溫師爺聞弦歌知雅意,這些芋頭一旦收割,又是一筆錢呐!
這個錢,可以算是朝廷的賦稅,也可以不算,一切儘在謝知府的把空中。
兩人一並笑起來,進了縣城。
無需用人指點,縣衙一眼可見,轉瞬間門就從城門來到了縣衙前。
縣衙衙門虛掩著,無人守衛,也不見有人迎出來。
謝知府下了馬車,麵無笑容,負手死亡,儘顯官家威儀。
溫師爺躬身道:“東翁,待在下進去看看。”
謝知府唔了聲,溫師爺忙推門進去了。縣衙裡種著幾顆榕樹,地上一片陰涼。公堂冷清清,書房值房裡皆無人。
在捕頭的值房裡,溫師爺總算找到了蘇捕頭,他們此前見過一麵,算得半熟。
蘇捕頭看到他,打量了一陣,驚訝地道:“可是溫師爺?哎喲,原來是溫師爺,快進來坐!”
溫師爺對著拱手見禮的蘇捕頭抬了抬手,不那麼高興地道:“我就不坐了,東翁,謝知府還在大門外等著呢。不是我說你們,偌大一個縣衙,大門處沒守衛,衙門裡也空蕩蕩。青天白日之下,都不當值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