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說有錢,但曾孫的車連個車頂都沒有。
但倘若說沒錢,曾孫好歹還有輛四個輪的汽車。
當初他同衛哲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衛哲將他收在傀儡娃娃裡,可是騎著共享單車一路狂騎出盤山公路。
顧庭見慕白搖了搖頭,他笑了笑,單手打著方向盤,拓落瀟灑道:“我帶您兜一圈就知道。”
沒有哪個男人不愛車。
顧庭利落地將超跑開出市區中心,在跑車引擎的轟鳴聲中,行駛在寂寥無人的郊區公路。
慕白坐在副駕駛,有些頭暈腦脹。
在鋪麵而來的劇烈風聲中,慕白張開嘴艱難道:“等——等——”
正在轉彎的顧庭在呼嘯的風聲中壓根沒聽到身旁祖宗的呼喊,興致勃勃地將超跑速度提了提。
慕白整個鬼都暈的,一張嘴就灌進滿嘴的風,嗆得他幾乎說不出什麼話。
又是一個急轉彎,安全帶猛然將慕白勒得胸悶氣短,在頭暈腦脹中隻覺得難受得厲害。
他扯著嗓子艱難地喊了一句話,但聲音卻被呼嘯的風聲遮掩下去,聽得並不真切。
幾個轉彎後,頭暈腦脹的小鬼被安全帶勒得脖子難受,他不知道身上栓的這根黑色帶子用來乾什麼,暈乎乎地就將安全帶給解開了。
敞篷超跑疾馳在空蕩蕩的公路上,駕駛座上的顧庭聽著引擎聲隻覺得熱血沸騰,他興致勃勃同他身旁的祖宗喊道:“是不是很喜歡——”
“跑上一圈是不是很痛快——”
身旁的人沒聲音,靜悄悄的。
顧庭有點納悶,扭頭往副駕駛一看。
結果一看便魂飛魄散,副駕駛哪還有他祖宗的身影,空蕩蕩的連安全帶都解開了。
後視鏡中,他祖宗正在半空中飄著,東倒西歪,離他越來越遠,逐漸成了一個黑點。
魂飛魄散的顧庭腦子嗡嗡地著響著,傻眼了。
我操。
自家祖宗怎麼飛了。
還越飛越遠。
慌慌張張的顧庭急忙將車停在路邊,扯著嗓子聲嘶力竭地喊著自家祖宗的名字,但依舊不見慕白的身影。
幾分鐘後。
驅車停在顧庭樓下的閻鶴接到一個電話。
他一邊看著腕表上的時間,一邊接起電話,神色沉靜。
直到電話那頭的人同他急忙得語無倫次的喊道:“飛了,”
“開車我祖宗飛上天了——”
閻鶴微微皺眉:“什麼?”
半分鐘後。
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站在邁巴赫旁,神情是從未見過的空白,足足過了十多秒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小鬼坐顧庭的敞篷跑車,自己解開安全帶,飛上天了。
閻鶴知道小鬼凝結成實體需要大量陰氣穩固,彆墅裡有符紙聚攏陰氣,所以平日小鬼待在家並不用擔心陰氣。
出門時也會有他陪同,所以小鬼凝結成的實體才會一直穩固,不會出什麼意外。
顧庭將慕白帶走,閻鶴其實並不擔心。
因為沒了彆墅裡聚攏陰氣的符紙與他,小鬼的實體會漸漸變虛弱,到這個時候,顧庭隻能將小鬼還給他。
但是閻鶴從來沒想過大晚上吃完飯的顧庭能乾出不回家,開車敞篷超跑去遛彎的事情。
在時速那麼快的敞篷超跑,實體逐漸接近魂魄的小鬼自然會在隨著飄起來。
另一頭,暈乎乎隨著風半空中飄的小鬼停了下來。
他晃得像是漿糊一樣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一點,茫然地抬頭望著四周。
夜幕低垂,四周萬籟俱寂,長長的公路蜿蜒盤旋,冷清寂寥的月光灑在油柏路上,與昏黃路燈相互映襯。
慕白下意識走了幾步,發現自己似乎又成了小鬼,飄離在地麵,雖然飄離得並不高,但已經不能在地麵行走了。
慕白愣住了。
四周冷清靜謐,他迷惘地飄在地麵上,飄了幾圈後,下意識往某個熟悉的方向飄去。
但飄到一半,慕白又遲疑地愣住了。
他在油柏路麵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孤魂野鬼是沒有影子的。
倘若他這樣帶著影子回郊外墓地,也不知道郊外那些惡鬼還是會把他當成人還是把他當成鬼。
倘若那些惡鬼把他當成人,有可能會將他活撕了他分食。
小鬼又巴巴地在公路上飄了一段時間,試圖找到把他弄丟的曾曾曾孫。
但沒找到。
他的曾曾曾孫正火急火燎地開著超跑往閻鶴所在的地方趕。
飄了一段時間,小鬼猶豫了一下,慢慢飄向了另一個熟悉的方向。
大抵因為是半人半鬼,慕白飄得沒有以前那樣迅疾,吭哧吭哧飄了好長一段時間,才飄到市中心。
市中心還是一如既往地熱鬨,因為有影子,小鬼沒敢像從前一樣橫穿過市中心,隻能吭哧吭哧往各種犄角旮旯裡穿。
街頭巷尾的犄角旮旯僻靜,老舊電線雜亂,路燈光線模糊,有時甚至隻有一層淺淺的光。
穿梭在巷子的小鬼忽然一僵,渾身動也不敢動,死死地貼在了斑駁的牆麵,心神驚駭。
昏暗的巷尾,低垂的風浮動樹梢,月色隱匿雲層,萬籟俱寂中隻餘鐵鏈拖在地上的碰撞聲。
漆黑夜色裡一黑一白的身影拖著鐵鏈一前一後遊蕩。
“倒黴倒黴,怎麼又輪到那群老古板寫生死簿……”
白無常手持一本淺黃線裝書,一邊拽著鐵鏈一邊哀歎道:“這群老古板又用繁體字,文縐縐的誰能看得懂……”
他身旁的黑無常冷麵沉默。
白無常長歎一口氣,還沒等他再說話,身旁的黑無常倏然頓住,抬頭朝另一個方向望去。
白無常也抬頭望去,他眯眼望著陽台,隨後輕笑:“阿呀呀——”
“瞧我發現了什麼——”
刹那間,鐵鏈拽著遊魂騰空掠起,一黑一白身影驟然浮現在半空中,身穿白衣手持鐐銬的白無常極速掠向巷尾的斑駁牆角。
一個穿著黑色大衣的身影卻忽然出現牆角,他微微俯身,伸手抱住牆角的人,嗓音帶著笑意道:“真生氣了?”
男人低頭,帶著點哄道:“好了,以後都聽你的。”
語氣與動作都像是一對正在鬨矛盾的情侶。
黑白無常堪堪停住步伐,怔地望著忽然出現的活人。
麵前男人雖然陰氣重,但卻百分百是個活人。
黑白無常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疑惑。
難不成剛才他們在牆角瞧見的小鬼是錯認了?
牆角邊上的人並不是鬼,而是活人?
黑白無常遲疑地放下拿著鐵鏈的手,飄在半空中瞧著這對似乎是鬨了矛盾的情侶。
男人的大衣幾乎將懷裡人籠了起來,瞧不見一片衣角,如今更是低著頭,低聲哄著,甚至還道:“還生氣?”
“親一下好不好?”
圍觀了好一陣的黑白無常:“……”
白無常:“走了走了。”
“肯定是看走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