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輪到了他們這一組的比拚,等聽到前麵有人叫出名字,桑離隨個五大粗的漢子走上擂台。
台上已擺出了切好的瓜。
這冰蓮瓜果真與她吃過的不同,表皮是西瓜的樣子,裡麵的肉卻是水晶一樣的白,鮮嫩多汁,看得人口水直流。
作為這組唯一的女子,桑離一經露臉便成為人群焦點。
因要比賽,桑離脫了披風,一身水紅襖子豔豔灼灼,小臉在燈火的輝映下更如寶玉般動人。
“姑娘,你莫不是來錯了?!”
“旁邊談小曲兒的才適合你,再不濟也該是獻舞一曲。”
“就是,和一群胃大如牛的莽夫摻和什麼。”
下麵的人笑作一團,桑離冷著小臉不搭理他們。
看到司荼夾在其中,當即對她笑了笑,暗自比了比手勢。
司荼本來還因為這件事焦慮,結果看到桑離不對彆人笑,就對她笑,立馬舒心了不少。
“擂台規則:鑼響聲為開,鑼響一聲為結,所食最多者即可獲勝!”
主事宣布完,小廝已準備敲鑼。
許是桑離過於灼眼,橋上的,街邊的,就連酒樓上的都探出頭看了過來。
鑼鼓過聲,比賽正式開始。
旁邊的漢子左右手開弓,哼哧哼哧吃了起來,右邊人也不甘示弱,直接棄盆食瓜,將整顆腦袋都埋在了瓜裡。
桑離擼起袖子,抱起一牙瓜吃了起來。
主事所言不假,這瓜甜得很,因是長在泉水裡的,又帶著清涼的甘甜,與冰涼的口感混合,下肚讓整個人都爽得打激靈。
她品嘗地吃完一牙瓜,到第一塊的時候直接發力,靈力聚集護住胃部,下五除一吃完一塊,幾個眨眼間又吃完一塊。
桑離速度飛快,旁邊看來她根本就是咽也不咽,嚼也不嚼。
旁邊的漢子就算能吃,也架不住冷。
大半個瓜吃完是冷得直打哆嗦,再看旁邊直接傻眼,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左一塊右一塊,吃的速度又從容,看起來根本就難不倒她!!
眾人哪見過這樣吃瓜的,人群裡立馬爆發出驚呼,齊齊舉臂高叫——
“瓜王!瓜王!!”
“牛啊瓜王!!收徒收徒!”
瓜王這稱號一出,桑離直接被西瓜卡了嗓子眼,當聽到有人提議收徒,直接噎住。
她嗆得直咳嗽,下麵的人看的更加興奮,喊得也更加大聲。
司荼也受到影響,跟著直樂,也大聲嚷嚷起來,“瓜王!!加油呀瓜王!!”
桑離吐出幾個西瓜子:“……”沒完沒了了是吧??
擂台賽比得熱火朝天,所有人都受到鼓舞,歡笑聲始終不間斷。
沒有人注意到樓上正有人看著他。
這是雲天城最盛大的酒樓。
透過樓窗欞,可以窺見喜兒大道的整個盛景。
寂珩玉肩披白色大氅,桌上堆滿各種肉食,他未動筷,麵前僅放了一杯酒,燈火豔影籠罩眉眼,襯得瞳光深深。
下麵人喊得熱火朝天,岐抱著一隻雞啃得熱火朝天。因是包廂,他也不怕被人看到麵容,索性便摘下麵具大吃特吃。
下麵過於吵鬨了些,岐看下去,越看越覺得台上的女子熟悉,須臾後,雞翅卡喉,岐噎得臉紅脖子粗,抱住酒水猛灌,最後才開口道——
“桑離姑娘?”
寂珩玉手指捏著那隻玉白杯盞,垂眼笑了笑,最後端起酒杯一飲而儘。
岐好半天才消化所見,邊吃東西邊還不忘點頭感歎:“不愧是桑離姑娘,夠彆致的,也難怪君上會喜歡,天造地設啊……”
最後那句話完全是自己的心聲,不承想會說漏嘴。
岐意識到後被嚇得不輕,餘光急忙撇了撇寂珩玉。
男人並未生氣,凝眸還在向下望著。
見桑離準備下台,寂珩玉也收回目光,丟了一錠銀子在桌上,兀自起身。
眼瞧著君上離去,岐也不敢耽誤。
他的嘴巴張成一口缸大小,直接把桌上的食物侵吞乾淨,之後才戴上麵具跟上寂珩玉步伐。
桑離把贏來的兔兒燈和一壺冰蓮瓜酒一並遞到她手上:“喏。老板說是用新鮮的瓜釀出來的果酒,姑娘們都喜歡喝,我吃飽了喝不下,你嘗嘗。”
司荼捏著那盞燈,久久沒有出神。
桑離狐疑地歪了歪頭:“不喜歡?”
“不是。”司荼搖頭,眼神有些僵滯,“不是不喜歡,隻是……”
隻是……
隻是在她五百年的生命裡,從未得到過這樣的禮物。
這些年來,彆人給她送來天南地北的各種隋珠和璧,奇珍異寶,可是她知道,那些都不屬於她,他們送她東西,是礙於她神女的身份,是礙於無上道尊的顏麵,有朝一日脫離了神域,收回了這個身份,她什麼也不是,什麼也帶不走。
兔兒燈很漂亮。
眼睛裡鑲嵌著明黃色的不夜石,她提著燈,聽著周圍喧囂的煙火,竟莫名其妙地濕了眼眶。
司荼不想讓彆人看到自己脆弱的樣子,扒開酒壺的蓋帽,仰頭喝了起來。
桑離急忙阻攔:“哎,慢一點,很涼的。”
“不涼。”司荼擦去嘴角酒漬,順便拭去眼角的濕潤,“好喝的。”
“你怎麼突然想去給我拿這個了?還在和凡人比吃東西,醜死啦。”神女喜歡兔兒燈喜歡的緊,然而不想承認,依舊嘴硬著。
桑離怕兩人走丟,拉住她的衣袖,“我上次答應過你的。”
司荼困惑地眨眼。
“你送我那麼好的武器,我若下山,也要給你帶禮物。”桑離看到不少人都跑去放燈祈願,她也跑去旁邊買了兩盞河燈,捧著河燈回眸對司荼笑,“這個好看嗎?待會兒我們拿到喜兒河放了去。”
明澄澄的燈火照她臉頰明媚。
司荼抽了抽鼻子,眼淚仍是沒忍住落了下來。
“桑離,你真笨。”司荼不想騙她了,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我在利用你,你是不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我知道呀。”桑離點頭,“可是你也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光是那點利用,還不足以吸引神女這麼多的關注。
所以桑離一早就看出來了,司荼很孤單,比起利用,更想和她做朋友。
司荼聽罷,先是一愣,然後哭得更凶了,“你一個小小的婢女,我才不想和你做朋友呢,你不要自作多情了,我就是利用你!”
桑離看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無奈地應和著,“好好好,那神女要不要和奴婢放花燈?”
司荼揉了揉通紅的眼睛,上前拿走一隻燈,聲音酸澀:“……自是要的。”
桑離又笑了,和她手牽手來到了喜兒河。
在喜兒河放完河燈,便昭示著喜神日的結束,橋下放燈的人有許多,桑離和司荼尋覓了一道寂靜處。
隻見無數蓮花燈躺在漆暗的河麵上,細微燈火串連在一起,如同紛飛的螢鳥,光點一直蜿蜒到儘頭的黑暗裡。
桑離手捧河燈,又仰頭看了看皓月,不禁歎道:“若再下一場雪,那便完美了。”月色與河景,再伴上冬日飛絮,該是多美好的景象。
不過也僅僅是祈願,這雪哪是說下就下的,桑離起身準備去河下放燈。
然而提步的瞬間,她無意間瞟見一縷白落於肩頭,桑離愕然地抬起眸子,隻見碎瓊亂玉,雪意紛紛罩滿紅瓦青巷。
不多時又降落河岸,飛霜與明火相撞,驚人的瑰麗。
所有人都停駐步伐欣賞著這場難得的大雪,誰都不舍得離去。
“竟然下雪了!”
“是啊,雲天城百年沒有下過雪了。”
“天佑福澤,天佑福澤啊,願這場雪能下的久一點。”
百姓們欣喜異常,不住祈求著雪能長久。
雲天城雖屬北方,卻常年少雪,就算是冬日,也是落雨居多,像這樣的大雪,可謂是百年難遇。
桑離緩緩蹲下去,施法在燈上寫下祈願,而後把它放飛,看著那盞飄蕩在夜色與雪色中的河燈,她和司荼待了許久,直到再也看不見河燈的影子,才起身相攜離去。
在這片雪意當中,唯有一人沒有欣賞。
他站立河邊,風雪裹挾著頎長單薄的身軀,男人長指微勾,一盞蓮花燈晃晃悠悠地飄入掌心。
寂珩玉垂眸看去,隻見祈福簽上寫著——
[萬戶曈曈祈千歲,晴空淨雪照蓮燈。
不求明宵仙與月;隻盼今朝意長存。]
“君上,怎麼不走了?”雪滲進麵具,令岐頗為不適,“也是怪哉,聽聞喜神得罪過雪明山,之後雲天城便不再降雪,這雪怎麼說來就來了?難不成是小雪神故意胡鬨?”
見他還站著不動,岐不禁走近兩步:“君上?”
“沒什麼。”寂珩玉收起那盞蓮花燈,仰天望去,雪花片片融於眼中,他勾唇笑了笑,“歸墟也快入冬了。”
岐一愣:“啊,是的。”
寂珩玉說:“不知會不會下雪。”
岐不知他為何提及這茬,卻還是回道:“君上為何問這些?我們歸墟又沒得罪雪明山,定是會下的。若不給我們下雪,徒兒回頭就去雪明山把那小崽子擒來。”
雪明山剛易新主,新上任的小雪神奶毛未退,還隻是個奶孩子,一塊糖就能哄來。到時他鬿鬼的真身一露,就不信這小雪神敢忤逆仙君之意。
“岐。”寂珩玉忽然叫他。
“弟子在。”
寂珩玉聲色肅沉:“你不要再說話了。”
岐:“……”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