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與它的相性不錯。”五條悟睜著六眼觀察了一會,隨後說道。
“的確是這樣。”五條曉的表情卻在這時變得有些微妙。實際上,他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最能夠調動它的人。
“如果隻有防禦的咒具的話,你出任務並不方便。”五條悟又說道,“等我幾分鐘。”
他跑出了自己弟弟的寢室,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中間,夏油傑恰巧打開了房門,正巧看到五條悟從自己的門前經過,他忍不住往右看了看,果然看到五條曉正在自己的門前站著。
“曉,你休息好了嗎?”
“嗯,剛醒。”五條曉說。
“把這個拿去用吧。”五條悟又從自己的屋子跑了回來,懷裡還抱著一個盒子。他一邊走,一邊把上麵的蓋子掀開。
有一樣武器正躺在畫滿了咒紋的綢布上。
五條曉的目光落在那個造型奇特,半邊刀身都被印了血槽的特級咒具上。
“差點忘了……”他扶住自己的額頭,對上了自己兄長亮晶晶的眼神。
伏黑甚爾的咒具被作為任務之中的戰利品收繳,天逆鉾被歸為了五條悟所有。現在,對方竟然又把這個東西拿給了他。
五條曉低頭將箱子接了過去。
他當然不會拒絕自己兄長的好意,他們本來就是這樣,推脫才會不像是一對兄弟。
“待會去吃夜宵吧。”五條悟說道,“我想吃燒烤。”
“好啊。”五條曉說,轉頭去看站在旁邊的另一個高中生,“傑要去嗎?”
“我晚上已經吃了蕎麥麵。”夏油傑委婉地拒絕。
“那樣的東西很快就會消化完了吧?”五條曉提出了質疑。
“對呀,”五條悟站到了黑發少年的另一邊,“不要猶豫了,就一起去吧!”
兩個雙胞胎一左一右夾住了待在中間的夏油傑,其中一個弟弟向來聽不出婉轉言辭的含義,另一個哥哥從來習慣攛掇著其他人行動。
夏油傑,無路可逃。
最終,還是被另外兩人從寢室之中拖走了,穿著拖鞋出現在燒烤攤。迎著路人們好奇的目光,夏油傑差點掐斷了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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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夏季,咒靈像是雜草一樣在這個世界之中四處瘋長。
在那次星漿體的任務之後,五條悟、五條曉和夏油傑就紛紛獲得了特級評級,並且升到了特級咒術師。五條悟成為名副其實的特級術師,再也不需要與其他人共同執行任務,所有的任務都是獨自去執行。
家入硝子本身並不會參與過於危險的任務,而五條曉和夏油傑並沒有像六眼那樣被準許單打獨鬥,所以,他們兩個逐漸成為了固定的搭檔。
術師協會發下來的任務相當密集。經常是五條曉與夏油傑一起將咒靈製服,隨後由夏油傑將咒靈吸收,兩人便迅速趕往下一個地點進行任務。
“真的沒有問題嗎?”五條曉垂眼望著對麵青年碗裡幾乎沒有動過的籠屜蕎麥麵,“你最近都沒有吃太多東西。”
“……我沒事。”夏油傑握著筷子,語氣平靜,“可能是最近天氣太炎熱了吧。”
“你這個理由,這家店裡養的貓咪都不會信。”五條曉撇嘴說道。他翻開了自己的背包,從裡麵拿出了一袋東西,遞給了自己的同伴。
夏油傑垂下眼睛,隻見那是一袋手工的梅子,已經全部都去了核。
“祓除吸收之後,就吃一枚吧。”五條曉說道,“我前段時間生病的時候吃完藥,總會吃這個。”
聽到他的後半句話,原本在嘴邊原本想要說出的拒絕漸漸散去了。
夏油傑伸出手,將那個半透明的袋子接了過去。
他拆出了一個放在嘴裡,酸甜的滋味頓時將之前難以下壓的那種嘔吐感消散了許多。原本在眼前的麵,也沒有像方才那樣難以下咽了。
兩人走在常人不會進入的陰暗小巷,公園荒僻的角落,以及傳說之中自殺率相當高的大橋邊,咒靈被一隻隻地祓除,再全部轉化為咒靈操使的收藏。
任務層層疊疊地湧來,被機械式地執行。
夜晚,華燈初上。
夏日裡的溫度依然灼熱,但在漆黑的夜幕之下,大海向著陸地垂著涼爽的晚風。
“嗚哇,不行,我要找高層抗議了。”行走在跨海大橋旁邊的石磚路上,五條曉一個翻身,便坐在了欄杆上。他的身後便是百米深淵和浩渺無垠的大海。
夏油傑同樣停下了腳步,望著自己的同伴。
繁雜的任務並沒有讓對方表現出脆弱和疲憊,即使在這幾天裡出入了相當多肮臟的任務地點,與許多咒靈進行戰鬥,五條曉的身上依舊帶著仿佛月光一樣的皎潔感。
海風將對方白色微長的發絲吹得淩亂,同色的睫毛之下,那雙剔透的綠眼睛在燈光之下光輝點點。
短暫的停頓之後,夏油傑才問道:“你要抗議什麼?”
“我們不是任務執行機器。”五條曉指了指自己,“休假是合理又正常的需求。”
“如果累了的話,明天的任務你可以休息,我去……”夏油傑隻說了一半,就微微睜大了眼睛。
因為,白發的少年正俯下身,伸手捂住了他的口。他的嘴唇甚至能夠感覺到對方掌心因為長時間使用咒具而產生的薄繭。
夏油傑的目光轉動,從對方彎身的時候露出的青澀鎖骨往上挪,略過垂在脖頸上的發絲和形狀完美的下巴,最終與那清淩淩的眼睛對視。
在對方的身後,是漫天的星海。
“打住。”五條曉說道,“你不要想著自己去執行任務。如果休假的話當然要一起,你不許丟下我單獨去執行任務。”
見夏油傑慢慢點頭,他才把手放了下去。
“今晚去住溫泉旅館吧,附近有一家評分超高的店鋪。”五條曉微微晃動著自己懸空的雙腿,低頭看著他,建議道。
夏油傑看著他,橋上的暖光之下,對方身上依然帶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空靈感。變長的發絲被他習慣性地再次捋到耳後,卻又有零散的銀發隨著重力落到了眼前。
如果說五條悟現在已經堪稱神明,那麼現在,他的兄弟此刻也同樣仿佛像是要在這光亮之下的羽化消失,將他拋卻在凡人所站的這片汙穢的土地上。
夏油傑忽而往前走了一步,握住了對方的左手。
五條曉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變化,隻是順著他的力道從欄杆上跳下來,輕盈地落在地麵上。
“走吧。”五條曉說。
“去哪?”夏油傑下意識地問道。
五條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去泡溫泉呀。”
晚間的這個時候,在跨海大橋上並沒有計程車,就連私家車也許久才經過一輛。輔助監督並沒有跟車,而是在下午的時候就回了術師協會。
“既然是要去泡溫泉的話,那不如就直接過去。”夏油傑說。
空氣中浮現出了黑色的洞口,外表與酷似龍類的咒靈從其中湧動而出,靜靜地漂浮在空中。
“時間有些晚了,就使用這樣的交通工具吧。”夏油傑一躍而上,落在了那隻虺的頭頂。他向著下方的少年伸手。
五條曉頓時露出了一個笑容,輕鬆地就確定好了落點,搭在對方攤開的手掌上起身。
虺飛向了高空之中,下方是有著萬家燈火的城市以及一望無垠的大海,海岸線切割開了光點與黑暗所在的位置。
“傑,你的發繩可以借給我一個嗎?”夜風之中,五條曉攏著自己的頭發,問道。他露出有些困擾的表情:“它最近變得越來越長了。”
夏油傑看了他一眼,將自己手腕上多餘的發繩褪了下來。
“你知道怎麼編頭發嗎?”他問。
“難道不是隨便卷一下就弄好了嗎?”五條曉有些茫然地回複他。
夏油傑:“……”
他舒了口氣,說道:“當然不是這樣的。”他自己現在梳著的丸子頭,也是在最開始的時候練習了很久才紮得飽滿又好看的。
“那你來幫我弄一下?”五條曉將自己半長的頭發攏到一起,背對著自己的同伴,露出了白皙而脆弱的脖頸。
月光之下,虺飛過了雲層,下方的摩天大樓頂層閃著紅色的光亮。
夏油傑伸出手,將對方並不算長的頭發一縷一縷地歸攏在一起,指尖下是溫熱而脆弱的皮膚。
白日裡祓除咒靈時的那種機械、疲累而又惡心的感覺在此刻幾乎完全消失了,夏油傑忽而感覺到了一陣溫涼的平靜,就像是此刻落在身上如同流水般的月光。
“弄好了嗎?”對方問道。
“嗯。”夏油傑鬆開了手,看著少年好奇地用手去觸碰剛紮好的發辮。
他的頭發並不算太長,現在隻能夠紮起一個小揪,這樣看起來倒是令五條曉的年紀看起來比實際更小了。
儘管是在高空之中,五條曉依然辨認出了自己想去的那家店所在的位置。他急忙拉著夏油傑,指出了它的位置。
於是,夏油傑便控製著虺下降到了並不會被普通人看到的位置。兩人從陰影之中走出來。
雖然夏季並不像是冬季那樣是泡溫泉最舒適的時段,但是這家店的確很好。
無論是私密性,還是服務都非常周到。溫泉既有公共區域,也可以回到自己所訂的房間裡泡室內溫泉。飲料則是不限量供應,酒水類則是需要出具身份證明。
兩人換上這裡的浴衣,先是吃了這裡招牌的懷石料理之後,便一起去泡溫泉。
因為時間並不早了,這裡泡溫泉的人很少。他們占據了這一片池水。在熱氣的蒸騰之中,隻有淺淡的水流聲在耳畔響起。
夏油傑從旁邊的販賣櫃裡拿了兩瓶運動飲料,遞給此時正舒舒服服地趴在池邊的五條曉。
平時,其實是五條兄弟的身高要比他更高一點。夏油傑很少能從這個角度俯視對方,看到他銀發之中的發旋,以及依舊梳在脖頸後的那條小辮子。
夏油傑也下了水。
溫熱而流動的池水衝刷著身體上的疲憊,在他的旁邊,五條曉懶洋洋地開了口。
“感覺怎麼樣?”
“還不錯。”夏油傑將自己原本的半丸子頭散開,重新將所有的頭發都梳上去,避免被打濕。
“所以說早就應該來這裡放鬆。”五條曉將自己的飲料擰開,與旁邊的同期乾杯,“雖然我這麼說,傑肯定會反駁,但是,不要把普通人看得那麼重要。”
他扣住了對方手腕,注視著黑發的青年:“你救不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