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時,步瞻胸口鈍疼。
這一覺,薑泠卻睡得十分愜意。
自從再度入宮,她已許久未曾這般舒適過,仰青的手藝很好,對方會在她每晚入睡前跪在榻邊,輕柔地替她按頭。這小後生是有些野心的,但又沒有太大的膽子。夜深人靜時,他隻敢本本分分地跪在那裡,動也不敢動。
醒來,她方梳洗畢,綠蕪便說,靈華宮的張美人來了。
薑泠一貫不喜歡與後宮這些妃嬪打交道,那些妃子們也知道她的習性,平日裡根本不敢來打擾她。這麼多年過去,後宮大多女子早已習慣了這種無人問津的日子。皇帝不踏入後宮,她們也慢慢落得個自在,該吃吃該喝喝,反正總歸有皇帝養著。
張美人來,薑泠有些意外。
她沒讓綠蕪攔著。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
對方是個很溫婉精致的女子,一襲水藍色的衫,襯得其麵上氣色很好。薑泠對她尚還有些好感,聞言,捧著茶杯,不鹹不淡地“嗯”了聲。
張氏是來給她送禮的。
過幾日便是年關了,這新春將至,想必藏春宮會十分忙碌,她便趕著在新年前來給皇後送賀禮。張美人的手極巧,替她繡了幅觀音蓮花圖。卷軸展開,其上觀音慈眉善目,朵朵蓮花簇然,栩栩如生。
觀音寶座,蓮花盛開。
寓意吉祥意。
張氏生了一顆七竅玲瓏心,很是會討人歡喜。薑泠淡淡頷首,讓綠蕪將其收下。
見皇後未拒絕,張美人抿唇笑笑。她笑起來時眉眼彎彎的,煞是清純好看。旋即她又轉過身去,從下人手裡頭接過一個小餐盒子,一碗熱氣騰騰的湯羹又被她捧上來。
“臣妾親手做的燕窩紅棗羹,這天氣愈發寒了,娘娘定要注意護好身子。”
一碗熱乎乎的湯羹,在這寒冬臘月顯得愈發誘人和暖心。對方又說了幾句吉祥話,見薑泠並沒有多大興致,便識眼色地離開了。全程,張美人態度十分恭敬,一舉一動皆是對皇後的尊重與恭維,隻可惜皇後娘娘是個冷性子,並未怎麼回應她。
出了藏春宮,張氏並不惱。
反倒是一側的瑩兒有些心急,忍不住問道:“主子,您何必如此恭維著皇後娘娘?”
昨夜一場大雪,將滿地鋪撒得銀白,人的腳一踩上去,厚厚一層雪地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聞言,張美人隻是平淡地笑笑,未曾言語。
瑩兒扶著她,想了想,又道:“主子,您可有發覺,方才在藏春宮時,皇後娘娘身後的那名小內侍有些奇怪?”
聽她這麼一說,張美人記起來了,是有這麼一個小太監。
自打她走進了藏春殿,那太監便緊低著頭,一直不敢正眼看任何人。這內侍的身形佝僂著,不知是刻意還是無意,他將帽簷壓得很低。
似乎……在怕彆人認出來他。
“他似乎……與皇後娘娘的關係不太一般。奴婢聽聞,皇後每日入
睡前,都會喚那小太監進內殿伺候著,也不知是做什麼……”
——
“……?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瑩兒不解:“主子,為何,我們為何不稟報聖上?”
張美人深吸了一口氣。
她不知自己的猜想是否能得到證實,也不知該如何去同瑩兒解釋。此時此刻,她的內心裡隻有一個想法——那便是禍從口出。
皇後娘娘有聖上寵著,有小太子庇護著,皇後的事,她不能管,也不應該去管。
張氏正色,又壓低了聲音,嚴肅道:“總之,不要再胡說了,方才那些話也莫讓外人聽見,知道了麼?”
見自家主子神色如此之嚴肅,瑩兒也深知此事的嚴重性,隨著她將聲音放低了些,點了點頭:“奴婢知曉了。”
張氏這才放心。
她理了理袖擺,將那名叫仰青的內侍從自己腦海中驅散。彼時還未到正午,日光暖融融的傾灑下來。二人就這般踩著即將融化的雪,慢慢向前走著,殊不知就隔著一道宮牆,那些話語已清楚地落入一人耳中。
宮牆另一側。
牆簷之上,些許雪水融化,順著朱紅色的牆壁蜿蜒而下。牆壁邊就是一棵碩大的榕樹,如今那枝乾也是乾禿禿的,隻落著搖搖欲墜的白雪。
“啪嗒”一聲,有風吹過,枝頭白雪簌簌,墜在男人明黃色的衣肩處。
談釗站在步瞻身側,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後者的麵色,不敢言語。
好半晌,談大人才上前,輕輕喚了句:“主上。張美人興許不是這個意思……”
一國之母,與一名內侍糾纏在一起,這說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莫說是這般了解皇後娘娘的主上了,就連談釗自己聽了,都覺得十分荒唐。
日光穿過枝條的縫隙,落在男人麵容之上。步瞻冕旒被風吹得微晃,烏黑的影也傾落於他的瞳眸中,讓他的眸底染上一道茫然與疑惑。
他是聽聞了,前些日子,她將一名內侍調到自己宮裡。
他也聽說了,那內侍似乎極得她的歡心,可即便如此,步瞻也未曾多想,更未曾往那方麵去想。
可那些流言四起,實在太讓人無法忽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