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愛的歌聲,此起彼伏的歡笑聲,沿街店鋪的宣傳聲,掩蓋住所有。
陳涼水抱著星星罐,從牆角滑到地上,失聲痛哭……
沈涵打四個電話,陳涼水毫無消息,他有些焦急。
把魚端進蒸鍋,調好火,他順著廚房窗戶眺望。
遠處飄來一朵大烏雲,天半明半暗,不出意外,馬上要落雨。
“去吧,我給你看著鍋。”阿耀遞給他一把傘,了然於心地笑笑。
沈涵接過傘,拍拍他的肩膀:“可彆給我水燒乾啊。”
“小瞧人,快去吧。”阿耀把他推出廚房。
沈涵解下圍裙,隨便趿拉雙拖鞋,劈裡啪啦跑下樓。
剛走到小菜場,烏雲還沒過來,天還亮著,雨滴就迫不及待落下來。
打得路人措手不及,跟小販要了塑料袋,頂著往回跑。
沈涵打開傘,逆著市場人流,往外走去。
遠遠看見一把粉色小花傘,斜斜支著,白嫩的兔子玩偶晃啊晃。
“陳涼水!”沈涵快步走過去。
陳涼水心不在焉,傘打得歪斜,逐漸密集的雨滴,打在他臉上,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
“陳涼水!你怎麼不接電話呢?”沈涵跑起來。
陳涼水這才抬起頭,看著身材高大,滿臉焦急的沈涵,活生生出現在麵前。
恐懼和依戀,交織在一起,好像一塊精美蛋糕,咬下去,餡料是圖釘。
“你怎麼了?啊?生病了嗎?哪裡不舒服啊?”沈涵見他呆呆的,眼眶還有點紅,更加著急,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
陳涼水仰頭望著他,一瞬不瞬。
心底湧起壓抑已久的情緒,那些抓心撓肺,刻骨銘心的喜歡。
在恐懼的支配下,越發叛逆地瘋長。
再不去愛,就來不及了,他可能真的要死了。
小花傘落地,翻倒在微濕地麵,白嫩的小胖兔子,彈了彈,沾了一臉灰。
陳涼水張開雙臂,牢牢抱住沈涵,頭埋進他肩窩裡。
沈涵毫無準備,被撞得後退一步,手一抖,黑傘滑落,和小花傘在地上躺在一起。
他雙手僵在空中,頓了頓,最後交疊著,把陳涼水完全禁錮在懷抱中。
老天很給麵子,雨並沒有下大,淅淅瀝瀝灑在身上。
兩人誰也沒有說話,像溺水的人抱著浮木。
他們是彼此唯一的希望,和活路。
過了許久,久到雨沒下起來,天晴了。
小販從屋簷下鑽出來,繼續賣東西。
久到阿叔笑著打趣:“靚仔,收收傘啦。”
陳涼水紅著臉,也紅著眼,趕緊從沈涵懷裡跳出來。
兩人慌忙去撿傘,沈涵撿起小花傘,陳涼水撿起大黑傘。
“陳涼水,你你你沒事吧?”沈涵都不敢相信剛剛是真的。
陳涼水撇開臉,答非所問:“兔子臟了。”
“沒事,回家我給你洗。”沈涵舔舔嘴,給兔子拍灰。
拍著拍著,手滑下去,碰到陳涼水的指尖,壯起狗膽一把抓住。
沈涵有經驗,如果對方喊:“你乾嘛啊?”
他就說拿傘,抓錯了!
這回,陳涼水沒有喊,由著沈涵把他的手指尖焐熱。
在陳涼水的世界裡,沈涵就像一團火熱的光。
他一直蹭著餘亮,開心得,像一隻撲火的小笨蛾子。
如果有一天,沈涵知道他的過往。
就會發現,他不是那隻蝴蝶,而是一隻死於黑暗的飛蛾。
剝落青灰色的鱗粉,撞斷的觸角,可怖、肮臟的內心。
陳涼水每看沈涵一眼,都是愛而憂怖。
沈涵內心雀躍無比,如果有尾巴,他這陣子可以搖上天。
走到院子裡,他才想起來正事:“陳涼水,跟你說個事啊。”
“嗯?”陳涼水整個人,還是恍惚的。
沈涵低頭,貼近他:“我大哥來了。”
陳涼水好似後腦挨了一捶,大夢初醒:“是啊,你也不能總待在這裡,你該回家了。”
“不是,不是,你彆誤會。”沈涵與他十指交叉,“我不會離開你。”
他眼睛亮亮地,全神貫注注視著陳涼水:“陳涼水,無所謂的。我以前想,我要接你過去,和我一起享福。後來,我想通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享福。”
“陳涼水,我們會越來越好的。你相信我,我有手有腳有力氣,我能照顧好你,我養你。”
“陳涼水,你不要想太多。身份、地位、錢都不是重要的。你看,一塊錢的打火機,也可以點燃十幾萬的雪茄。”
沈涵一手提著兩把傘,一手拉著陳涼水,邊爬樓梯邊說話,所有氣喘都化作真誠愛意。
陳涼水仰頭望著他,一步一步緊跟他。
他好像又回到十四歲的夏天,佯裝無所事事趴在欄杆上,眼神偷偷跟蹤著沈涵,貪婪地追逐他每日的點點滴滴。
在離開的這麼多年裡,他一次次放任自己,在回憶裡沉溺溫習。
兩人爬上六樓,門已打開。
阿耀陪著沈懸站在裡麵。
“大哥,我們回來了!”沈涵把陳涼水攬在胸前,自豪無比地介紹,“陳涼水,我室友!”
陳涼水被他傻得頭皮發麻,連忙問好:“沈先生好。”
他沒見過阿耀,一時語塞:“你好。”
“阿耀,叫我阿耀就好。”阿耀心中感歎,沈涵有福。陳涼水一看就是,教養又好,又聰明的人,還很漂亮。
沈懸點頭:“我和阿耀辦事,路過港城,打擾你們了。”
他怕陳涼水誤會,特地把話亮明白。
陳涼水第一次遇到,有人會在意他的想法,善意地解釋來意。
他受寵若驚,連連擺手:“不打擾,不打擾的。”
說話的功夫,魚蝦飯菜都已上桌,滿滿當當都是沈涵張羅的。
陳涼水踹他一下:“你怎麼不等我回來做,弄得好像我欺負你一樣。”
“沒事,我願意啊。”沈涵壓低聲音,悄咪咪說。
一家人隨意吃著家常飯菜,其樂融融。
期間沈懸委婉表示,如果沈涵和陳涼水同意的話,可以出資在港城開個車行,讓沈涵來經營。
沈涵看著陳涼水,笑得彆提多開心了。
陳涼水心中憂怖遍地,越是繁花似錦,越是不得好死。
突然他手機響起,是本地座機號?
黃阿丘剛來找過他,他疑神疑鬼,借口是咖啡店的事,起身出門接電話。
阿耀見沈懸袖口,蹭了點醬汁,拿手絹去廚房沾點水。
此時已到下班時間,室友歸來,客廳被人占著吃飯。
陳涼水隻能躲在廚房接電話。
對麵是社工,通過警局查到他的聯係方式。
說是黃阿丘留下他是聯係人,作為癌症晚期患者,很多東西需要他簽字。
陳涼水忍著崩潰,解釋一番,掛斷電話。
阿耀無心經過,聽得不甚明白,但隱約覺得不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