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晚, 沈懸、阿耀與沈涵和陳涼水告彆。
走到大門口,阿耀突然叫住陳涼水。
“陳涼水,方便記我電話嗎?以後你有事, 隨時可以找我。”他掏出手機,口氣公事公辦,讓人覺得是沈懸的意思。
“哦, 好的。”陳涼水看了眼沈涵,巨乖地拿手機。
沈懸瞥下阿耀, 不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也沒說話。
阿耀湊到陳涼水身邊:“我告訴你號碼,你直接撥過來就行。”
陳涼水拿得是台二手iPhone, 點進電話圖標, 可以看到最近來電。
阿耀就憑一眼,記住剛剛那通電話號碼。
“走吧。”沈懸意味深長地看他一下,轉頭叮囑沈涵,“照顧好陳涼水,也照顧好自己。”
沈涵嘴巨甜:“謝謝大哥給我開單!大哥放心。”
沈懸輕拍弟弟臉頰,昏暗路燈,照著他半是惆悵, 半是欣慰的臉。
走到一半,他回頭,看沈涵與陳涼水牽著手, 低聲說話。
畫麵纏綿雋永, 好像他們天生就該這樣在一起。
電子車門滴滴響著關閉。
沈懸手指交叉,翹著腿問:“怎麼回事?”
“陳涼水好像在被什麼人糾纏。”阿耀在手機上,摁出那串電話號碼。
指節頂著唇尖,沈懸沉聲道:“撥過去。”
阿耀按下通話鍵, 打開免提。
對麵值班的社工,剛好是打電話給陳涼水的那位。
聽說對麵可以提供幫助,趕緊把黃阿丘的情況全數交代一番。
電話持續十多分鐘才結束。
“這是……敲詐?想訛錢看病?”阿耀順著直覺講。
沈懸眉頭緊蹙:“不像,訛錢目標明確,他這種純屬發瘋。”
“不過,聽那邊講,他也沒有幾天活了。”阿耀未感覺到實質威脅。
沈懸望著窗外,黑漆漆的海麵:“阿崽,有些快要死的人,是會憎恨活人的。”
“那就讓他儘快死咯。”阿耀眼皮都沒有抬,輕描淡寫得殘忍。
沈懸輕扇他一下:“胡說八道。”
“我錯了。”阿耀捂著下巴,自下而上偷瞄他。
沈懸氣結:“他死不死無所謂,問題是陳涼水……”
“大哥,我不太明白,你到底在擔心什麼啊?”阿耀不解。
沈懸其實懷疑也很模糊,心中有種揮之不去的不安。
“你叫人盯著兩頭。”修長手指敲著皮質扶手,他補充道,“特彆是陳涼水,他會反盯梢,小心點。”
在把沈涵扔垃圾站之前,沈懸就叫人盯過陳涼水的活動路徑,居然被他甩丟過一次。
“好。”阿耀應下,轉念一想,“大哥,那我們一時半會回不去了。”
沈懸側頭看向他:“不著急,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有,可多了。”雀躍順著阿耀每個毛孔散發出來。
沈懸白他一眼:“得寸進尺,隻許一個。”
“港城一日遊。”阿耀爪子急切扒拉他的袖子。
沈懸嫌棄,抽走胳膊:“嘖,坐好!”
“大哥,說話算數,就我們兩啊?”
“嗯。”
“那我們去海邊吧,先看日出,再看日落。”
“去山頂,坐纜車,要不要去拜媽祖啊?”
“你好吵,再說把你賣去海參崴!”
“哦……”
……
黃阿丘對陳涼水的騷擾與日俱增,但他畢竟病入膏肓,行動力差,沒能跟蹤到陳涼水的住處和沈涵上班的地方。
巨大壓力其實源自陳涼水自身,夢魘再次爆發後,突然發現,並未從那段時光走出來。
黃阿丘對他精神的摧殘,隨著時間門推移,並未減少半分。
陳涼水覺得,脖子上始終套著絞索,忽鬆忽緊,惶惶不可終日。
十六歲那年,他有想過逃跑,被黃阿丘發現,藏起他的證件,不給他錢,還去學校告了學校。
那是他第一次,想要殺掉這個人。
有個周末,他去幫水族店老板做清潔,賺點巴士錢。
紅金龍魚缸裡,有塊爆藻巨石,滑溜溜散發著魚腥味。
十分沉重,他兩隻手都抱不穩。
最後,他用襯衣將石頭抱回家,藏在桌下。
黃阿丘周末有休,不開車的時候,他是個燒酒佬。
出門喝一天,晚間門醉醺醺地爬回屋,有時就倒在門廳,像一具死屍。
這天半夜,他進來就躺在地上,甚至沒鎖上大門。
陳涼水一直沒睡,摸黑到門廳,走廊的聲控燈還亮著。
光順著門縫像刀鋒,將黃阿丘劈成兩半。
陳涼水站了會,弄出些動靜,黃阿丘毫無動靜,歪著頭打呼。
他也不知哪裡來的膽子,鑽進桌下,抱出那塊大石頭。
石頭被洗得乾乾淨淨,黑黝黝的,不見水藻痕跡。
陳涼水沉默著,走到黃阿丘身旁。
黑暗裡,他的臉模糊又猙獰。
他站了很久,手舉起又放下,反複多次,直到手腕酸疼。
直到走廊,響起下班舞女,清脆的高跟鞋聲。
噠噠、噠噠噠,敲打的聲控燈,閃啊閃。
陳涼水最終放棄了……
沈涵睡熟後,陳涼水抱著星星罐,來到客廳。
夜已深,同住皆入睡。
客廳空曠得,拉把椅子都會發出回音。
陳涼水望著窗外,有點臟的玻璃上,掛著他模糊的表情,堅定的殺意。
他好後悔,十六歲的那個夜晚,沒能砸死黃阿丘。
他坐在地上,安靜無聲地折著星星,罐子已裝到分之二。
一千顆是來不及了,趕一趕能到五百顆。
陳涼水把沈涵的工資卡,埋進星星裡,舍不得,又扒出來,反複多次。
沈涵給他卡的時候,被他罵得狗血噴頭。
其實,他好開心,沒有人如此仔細地,小心翼翼地嗬護他,從來沒有過。
陳涼水關燈,躡手躡腳回到房間門,藏好星星罐。
沈涵揉著眼睛,撐起健壯上半身,模模糊糊問:“陳涼水?”
“噓……”陳涼水快步走過去,爬上床,抱住他的腦袋揉了揉,“睡覺了,小狗。”
沈涵困得睜不開眼,很乖地應了聲:“睡覺。”
空調定時已關,屋子裡微有熱氣,他們頭貼著頭,手腳相纏,熟睡了。
……
阿耀派人跟了陳涼水幾天,黃阿丘來過兩次,每回都會挨揍,卻不依不饒。
黃阿丘執著於對陳涼水精神施暴。
陳涼水則是在出手上,越來越想他死。
要不是周圍人拉住,勸阻,甚至看到黃阿丘就報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