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夢境?】
【夢是混亂,是無序,夢是影射,是鏡子,夢是人類心底最深處的恐懼和無助。當大腦沉睡的時候,被隱藏在深海底下的冰山一角慢慢浮現,以各種光怪陸離的方式呈現。】
【做夢的人不一定意識到自己在做夢,夢境或許隻是一兩個大腦深層次的念頭,自我編織,自我生成了一個有規律的副本,夢境因做夢者而生,卻並不完全受他掌控。】
【當恐懼達到巔峰,就是一個人睜開眼睛的時刻。】
【從某種角度來說,噩夢副本更類似於現實和虛幻之間的夾縫地帶,是亡者的夢境,是生者的絕路,要麼醒來,回到現實,要麼陷入夢境,淪為怪物。】
竹猗想著寧琰給她科普的噩夢副本知識,慢慢走回自己的病房。
又到晚上了。
本來該等待睡覺的安靜時刻,護士卻急匆匆推門走了進來,“現在應該是吃藥的時候,你記得按照醫囑辦事。”
她將藥瓶子打開,從裡麵摸出一把白色的小藥丸,遞到竹猗麵前。
在護士身後,被門框擋著的地方,有一個影子隱隱約約,就像是飄在外麵,和黑暗融合在了一起。
竹猗接過了藥,裝作無意問道,“我看外麵像是有人的樣子。”
影子從陰影中走出來,是中午見過的沈醫生。
此時的醫生看上去臉色略不對勁,太白,太沒有人氣,但是也可能是因為燈光問題,在精神病院這慘兮兮的白光之下,誰看上去都不太正常。
“因為重症的人轉多,所以醫生覺得應該夜間查房。我們的宗旨始終是為病人提供更好的服務,讓病人平安出院。”
護士雖然笑著,但是眼珠卻始終沒有轉動,就像人偶一樣死死盯著竹猗。
“你為什麼不吃藥呢?你難道不想出院嗎?”
【精神病院守則·治療章第四條:醫院所有的藥物以及檢查都是為了患者的生命健康考慮,請不要懷疑和擔憂】
竹猗將藥放進了嘴裡,然後又喝了一大口護士遞過來的水,最後張開嘴,讓護士檢查,確保沒有藏匿藥物。
眼見著竹猗已經服用藥物,護士的身子陡然放鬆下來,向前傾的身子又站回了原處,收斂起攻擊的姿態,“隻有聽話的病人才是好病人,隻有聽話的病人才不會病情嚴重。”
她轉身離開,燈光照射下,影子被拉扯成奇怪的樣子,長條狀,又高又瘦,直到護士已經走到了門邊,站在醫生旁邊,影子依舊還在竹猗腳底下。
竹猗眨眨眼,看著影子。
下一秒,影子立馬回到了護士腳底下,盤成小小的一團,但是燈明明在護士的左邊照耀著。
醫生的禿頂在燈光下顯得鋥亮,他拿起本子,看了看名單,又搖頭。
這是什麼日子?大晚上還要加班。
為什麼這麼多人病情變得嚴重起來呢?
他跟著護士往下一個病房走去。
竹猗的視線從醫生的腦門移轉到腳底下,沒有影子,什麼都沒有,這倆人加在一起,湊不出一個正常的影子來。
等到腳步聲走遠,竹猗終於張開了嘴,將舌頭底下藏起來的藥都吐了出來,全部丟進床板下麵。
她展開中午醫生給的紙條,上麵“快逃”兩個字力透紙背卻行跡潦草,充分顯現了寫字者當時的慌亂。
竹猗想了想,將紙也丟進了床板下麵。
中午看見的沈醫生和現在看見的沈醫生,明顯不同,雖然長相一致,但是氣質卻完全變了。
他不可能是夢境的主人,寧琰的猜測是錯誤的。
編織這一場夢境的人,一定是一個熟人,才能將醫院百分百精準地複刻下來,將規則變成了無法擺脫的噩夢。
在沉入地底二十八年之後,依舊有人不願意接受現實,從夢裡走出來。
*
周鵬飛看見病房的門被打開。
醫生和護士走進來,他們都帶著親切的笑容,但是房間內的噩夢值開始不斷攀升。
他攥緊了拳頭,權衡了下利弊,遵守規則,精神會出問題,不遵守規則,則會被懲罰。
“我……”
他剛想開口,卻看見醫生擺了擺手,問道,“你最近狀態如何?”
“很好。”
“那你還想你女朋友嗎?”
“當然想……”周鵬飛嘴比腦子更快,等到他下意識說完之後,腦海中猝然閃過寧琰的話,你母胎單身,哪來的女朋友?
等等?我單身嗎?
周鵬飛下意識摸了摸胸前口袋裡放著的小張照片,那是他和女朋友熱戀時照的,那麼可愛,那麼活潑,怎麼可能是假的。
周鵬飛看著醫生漆黑的眼睛,大腦思維逐漸混亂,關於女朋友的記憶越發清晰,關於寧琰的記憶卻變得模糊起來。
我記得,我是個普通人,因為生病,被送進醫院,女朋友一直在外麵等我。
周鵬飛張了張嘴,不由呢喃,“小月,想她。”
*
醫生站起身,對身邊護士點點頭,“病情加重了,加大用藥劑量。”
他搖搖頭,一臉惋惜看向周鵬飛,哎,最近生病的人也太多了,大晚上還要被拖來工作,一旦病情嚴重的人增多,醫院內部的平衡就會被打破,隻能采取強製措施,但是現階段可以進行手術的醫生隻有自己一個,哪來的精力處理這麼多病人。
護士強製按著周鵬飛的嘴塞了藥進去,然後將周鵬飛的名字加上了手術清單,準備明天動手術。
病人就該聽話,就像胖子和中年男人一樣,在手術之前,精神已經瀕臨崩潰,還好醫生拯救了他們。
“最後一個是103號病房。”護士檢查完一圈,帶著醫生往下一個病房走,“下一個病房患者病情最為嚴重,可以第一個做手術,他有嚴重的躁狂症和被迫害妄想症。”
護士推開了門。
但是房間內空空如也,病床上沒有人,密封的窗子已經被人撬開,夜晚的風從敞開的口子裡吹進來,帶著絲絲涼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