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後,並州上陽郡。
晨光破曉,天色微亮。
等不到天色儘明,集市上,那些個為了生計奔波的小民們已經擺攤挑擔,各顯神通了。賣早食的或生火架鍋,或打開熱氣騰騰的食盒籠屜,笑臉迎著尚還稀疏的食客。那為了尋個好位置的攤主們,也不顧天時尚早,早早的來挑了自己心儀的位置。隻街道兩邊的各家店鋪還緊閉著鋪門。
此時正是並州晚春入夏時節,白日裡雖然已稍有炎熱,清晨卻依舊帶著絲絲的寒涼,微涼的風拂在人的臉上,不覺寒冷,倒把人撩動得心曠神怡。隨著時間慢慢流逝,來往的鋪主買客逐漸布滿了整個集市,吆喝聲,還價聲,偶爾夾雜著幾聲牲畜的鳴叫,正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景象。
待到日頭升起,溫暖的陽光照在人身上,街道兩邊的店鋪也稀稀落落的打開了緊閉的鋪門。
一早上的營生持續地高漲到正午,大家才囫圇的解決午飯,稍作休憩。集市旁的酒樓此時已是客滿為患,生意火爆。
“哎!客官裡麵請!”店小二站在酒樓門口,彎腰堆笑得迎入了三位俊俏公子。
這三位公子行動間乾淨利落,身形挺拔如鬆,較高的兩位神情淡然,略矮的一位麵帶微笑,也不知是哪幾家不缺銀錢的富家公子,隨著店小二的指引便入了二樓僅剩的雅間。
謝安走到了臨窗的位置坐下,左劍也抱手端坐在桌前,他們二人對點菜不感興趣,隻有蘇巧敏一臉興奮地與小二交談。
正是那三位公子,較高的二位是謝安和左劍。
點了菜式,對著兩張看不出喜怒的臉,蘇巧敏也不覺掃興,兀自開心地對著他們開口:“二十二,聽說......”話音未落,謝安和左劍的眼神便瞬間掃射過去。
蘇巧敏懊惱的停了話語,她今日心情甚好,於是對著他們二人,又忘了那份警惕。
二十二,是一個代號,謝安在尋天樓的代號。七年前,謝安入了尋天樓,自此世間再無謝安,隻多了一個二十二號。
初始時,謝安不懂,她分明有名字,卻為何不用?後來,看著身邊同一個數字卻換了一張又一張的臉,她方才明白,為何不用,原是沒有必要啊。
能被尋天樓收進去的孩子大多是無父無母,家破人亡的。從進樓的那天起,他們便不再是自己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的訓練,唯有正式的完成了他們自己獨立的第一份任務,方才可以擁有獨屬於自己的名字。
謝安是怎麼取回自己的名字的呢?
大抵是前年的這個時候,她終於得到了這個機會,上邊吩咐下來一個官員的暗殺命令。謝安不知道是誰,隻是她等這個機會等了太長時間了。
暗殺的過程超乎尋常的順利,悄無聲息的避過數層屏障,手起刀落的瞬間,謝安無聲地了結了一個人的生命,她靜默的站在屍體前片刻,握著刀微微顫抖的手顯示著她內心的不平靜。
她用近五年的時間變回謝安,卻又不是原來的那個謝安了。
後來,許是一件事反複了便顯得麻木,謝安幾乎忘了自己第一次殺人的恐懼和絕望。畢竟,尋天樓裡出身的,除非能被選為主子身邊的親衛,隻聽主子吩咐行事,否則每次任務裡刀劍和血腥總是難免的。
聽著蘇巧敏又一次叫出了謝安的代號,左劍抱著手臂不禁翻了個白眼,他就說蘇巧敏大抵是有些腦疾在身上的,偏偏樓裡許多人還被她成日裡裝出的冷臉欺騙。
樓裡的人最不喜彆人叫他們之前的代號了,那樣冰冷的數字在這個世間是紮不下根的。
蘇巧敏自知失言,隻尷尬的笑道“哎呀,太高興了嘛,嘿嘿,下不為例。”
她今天確實很高興,此次謝安,左劍他們三個是接樓裡的命令,護送上麵的重要信件。任務途中,三個人晝夜疾行,雖遇險阻,倒也還算順利。這不,今日就可回到樓裡。
天時尚早,這是一家新開不久的酒樓,蘇巧敏早就惦記著了,此時不吃,更待何時。
“倒是不知這次回去可以歇息幾日?”從椅子上起身,謝安倚到窗邊看著樓下熙熙攘攘的街道不禁發問,接連的出任務,她已經快要記不清上一次休息是在何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