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是在用了午飯後離開的水村, 譬如來時的突然而至一般,除了麗娘,沒有任何人知道她要走的事兒。
這個時辰出發, 大概天擦黑的時候可以到寬敞的官道吧, 今夜入了蓉城,再找個客棧歇息一晚。
謝安不知自己出了水村是個什麼境地,但這般呆在這裡實在太憋屈了, 全然不是她當初想象的閒雲野鶴,分明就是躲躲藏藏。
出水村的這條路向來是沒有什麼行人的,謝安走的時候還感覺有點寒涼, 暴露在外的脖頸都想瑟縮到領口中去,如今一個時辰走下來,渾身上下已經走得微微發熱。
此情此景,好像當初她獨自一人進山遇上阿大他們一般, 但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的。
不過再廣闊的心境看這晚冬的山也看不出個什麼特彆的名堂, 道路狹窄不說, 整條路上就她一人, 配上那枯枝敗葉, 任誰也不想多待。
誰敢信一幫女人就住在這山中呢?
謝安腹誹著,一路上沒有閒逛停留。心中昨日剛剛填了柴的火堆燃燒的很是旺盛,一路走著, 她已經開始在想各種情況下要如何改變麗娘等人這種狀態。
而在她身後, 尋天樓那邊派過來監視她的人遠遠的跟著。
此地沒有人煙, 過於靜僻, 近了容易被發現。不過好在路就一條,彭天亮隻需確認謝安是在出山即可。
彭天亮自從接了這個奇怪的任務後一直儘忠職守,在深山中的一個村子監視一個女人, 對方原來也是尋天樓裡的?話說這兩個條件一度讓他很疑惑,不過主子的命令,辦就是了。
他接管的就是密探的任務,此次陸訓叮囑,才親自出馬,不妨看了幾天,委實沒有什麼進展。倒是他,冬季在這水村,又要隱匿自身,可是吃了好多年都沒再吃的苦頭。如今謝安可算是要離開了,彭天亮心裡興許比她還要開心呢。
謝安和他,兩人都腳步不停的往山外而去。
而另一邊,周敬堯幾乎是和謝安同時出發的,不過出了蓉城到他被刺殺的地點是寬敞的官道,幾個人一路縱馬騎行,倒是快的很。
是以他注定要和謝安迎麵相逢了。
到了要進山的山腳下,留人看著馬匹,即便是總督大人也不得不徒步爬山。
周敬堯不是沒有登過山,大燕多少山川美景,僅盛京周圍便多如牛毛,年少時不管是獨自一人,還是與盛京中子弟出遊,甚至還帶過年幼的周敬年,他也算是遊曆過許多地方。
然而如今,一路往上,心中的那股子憋悶的火氣越發往上竄。
就是這麼個地方!硬生生把他周敬堯身邊都給比過了?這算什麼?
總督大人此刻覺得這回再看到謝安恐怕就不會再那般放不開了,你看那女人都把他視為了什麼腳下泥!
他兀自悶頭往上爬著,隻留陸訓等人在身後悶不做聲的跟著,山上一溜麵容肅靜,言少沉默的男人,顯得很是怪異。
謝安這邊就要到當初遇見阿大的那個山頭了,到了那裡便是一路下行,很是輕便。
然而剛剛站上那拐角的最高處,也正是那顆鬆樹往上幾步,她看到了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荒山野嶺的人。
是周敬堯。
謝安一直不曾停歇的步伐驀然頓了下來,是山頭轉角處,是上行最高點,她就這般背著個包袱,定定的立在那裡。修長纖細的身影,冷風吹來,一縷發絲從耳畔劃過,她麵容平靜的看著下方還未抬頭看到她的人,好像並沒有驚訝的樣子。
謝安想過出去後會見到周敬堯,或許是被捉去,或許,是屍體。但從沒想過會這麼快。
原來,他已經找到她了。
再次肯定了內心的決定,逃是逃不掉的,如今這場麵,謝安在想,她要如何做。完全屈服是不可能的,但魚死亡破如今在謝安心中也沒有價值。
周敬堯說喜歡她是吧,嗬,有多喜歡呢?謝安覺得原來的自己錯了,她這麼怕做什麼,男女情愛,撇開身份,那也是兩個人的博弈罷了。
心中細想,她冷眼看著下方的一行人。
周敬堯抬頭的時候,就看到在冷風中猶如鬼魅般俯視著他的謝安。那一瞬間,沒有什麼逃跑,沒有什麼婢女與侯爺,她那樣睥睨的眼神,仿佛他也是個螻蟻。
找到她了!
總督大人幾月來積滿的怒火仿佛一瞬間泄了氣,全然沒有方才登山時的信誓旦旦,眼中印著人的身影,他胸中奇異的蕩起一股酸楚之感,那瞬間酸澀的感覺,分明不是謝安逃離了他,而是謝安拋棄了他。
他甚至想大步過去擁抱冰冷的她。
這太奇怪了,周敬堯在心中不可置信的鄙夷自己,也控製住自己要把人裹挾著立即帶走的衝動。
他臉上寒冰,故作冷靜,一副氣勢磅礴的樣子一步一步到了謝安的身旁,謝安從直視到轉過頭,這次她幾乎是坦然的和對方對視著。
陸訓等人已經沒有在動了,他們在下方幾步看著上麵兩個站著的人。四周皆是枯敗,唯有他們二人,不發一言,但眼神碰撞之間都是生機。
要說下麵的人內心此刻還是對著謝安起了濃濃的敬佩之意。
終究總督大人還是先開了口,他左右環視,語帶鄙夷諷刺般開了口:“離了爺,原就是想過這般的日子嗎?“開口不是盛怒,也不是捆綁殺頭,竟然是,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