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前一日,老周借賣燒餅的契機,向翠梨遞了個消息。
翠梨回屋,找來對應的密文抄本,一字一字對完,酸溜溜道:“指揮使說他手上來了個新細作,機靈能乾,打算配給煙姐你打下手。”
“哦。”煙年毫無波瀾。
翠梨更酸:“指揮使定是嫌我不中用了,變著花兒誇那新來的細作。”
煙年隨口道:“他這是聾子拉二胡——瞎扯,你忘了兩年前他推銷蒺藜時怎麼說的麼?此子乃是百年不遇的潛行天才,文韜武略無所不能,假以時日,定可接我衣缽……”
翠梨咦了一聲:“我還道蒺藜來頭不小,是煙姐親自討要而來的呢,原來竟也是被強塞的麼?”
煙年沉痛道:“討要他?我圖什麼?圖他年紀大,圖他愛洗澡,圖他一頓能吃七個雞腿嗎?”
翠梨稍感安慰:“那……那我起碼食量比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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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指揮使並未明說何時送人來,如何送人來,所以煙年隻當他放了個磨磨嘰嘰的屁。
次日清晨,煙年清晨起身,去院中喂鸚鵡,練琵琶,順便吩咐烏都古傳信報平安。
好一個愜意的午後,吃著安西的瑪瑙葡萄,聞著街口飄來的燒餅香,沒有上司,沒有男人……等等,不對。
這聲音,莫非……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煙年大驚,一骨碌從秋千上爬起來,差點把自己摔出個好歹。
麵前站著個麵無表情的男人,著暗紋蜀錦裁的長袍,束玉冠,其他彆無裝飾,典型的老貴族審美。
葉敘川負手而立,嗤笑道:“你倒是懂享受。”
多日不見,他的容貌依舊出眾得令人心折。
……但眼下的兩團青黑不容忽視。
一般來說,通宵達旦工作之後,發現自己的女人舒舒服服曬太陽,愜意得甚至打起了盹,是個人都不會給好臉色。
“大人……”煙年深呼吸,擠出驚喜的笑容:“大人怎麼突然想起來瞧我了?”
“你自己許的願,自己都不記得。”他嘲諷道:“曬太陽把頭腦曬化了麼?”
“不,”他又沉吟道:“你本就沒有這東西。”
煙年咬牙忍耐:“隻是太意外了罷了,好像在做夢一般……”
正此時,翠梨提著鸚鵡架子從後罩房裡走了出來,邊走邊得意道:“娘子,我給小八做了個屎兜子,這回它再也不能滿地灑黃金了!”
叫小八的鸚鵡鳥嘴一癟,蔫了吧唧地耷拉著腦袋。
煙年對她用力眨眼,暗示她趕緊走人。
沒看見自己忙著敷衍任務對象嗎?
翠梨眼神不好,又走了兩步,才看清煙年身邊的男人,喜悅的表情就此凝固,腳下打了個旋,飛速行了個禮跑了。
葉敘川淡淡問道:“手裡是什麼?”
翠梨不得已停住腳步,向煙年遞去求救的目光。
煙年歎了口氣,接過鸚鵡架子,對她無聲道:下去。
翠梨溜之大吉。
煙年回身道:“是我養的鳥兒,叫小八。”
葉敘川淡淡“唔”了一聲。
煙年沒話找話:“當初鳥販子賣了一窩鸚哥,就隻有它生得不齊整,被挑剩下了,那小販想扔了它,我覺得可憐,就先買回來養著……”
“你倒是有善心。”
煙年不語。
她編不下去了。
其實小八乃是細作營公費購買,那時煙年上報說要買鳥,指揮使摳門,嫌彆的鳥兒貴,在市場裡轉了幾圈,才從犄角旮旯裡翻出了一隻便宜鸚鵡。
小販要二十文錢,指揮使砍價到八文,兩人站在市口唾沫星子橫飛廝殺小半個時辰,以指揮使大獲全勝而告終。
因其潦草的身價,鸚鵡得名小八。
事後,指揮使洋洋得意帶它找煙年,被煙年怒罵小氣:“你家裝門不安門環嗎?隔幾條街都能聽見你摳門的吱吱聲!”
“有個鳥樣就成了,你管它好不好看呢?”指揮使據理力爭。
因小八發育不良,不甚靈巧,無法受馴,所以煙年隻把它當個寵物養。
喂了半年,把呆鸚鵡喂成了個傻黑胖,傻黑胖往廊下一站,對外宅景觀造成了毀滅性的破壞。
葉敘川掃過一眼,目露嫌棄之色,擺了擺手,示意煙年速速把它帶下去,彆傷了自己的眼。
可不知想起了什麼,他忽然又開口道:“你既然教過它說話,便讓它說上兩句聽聽。”
煙年一愣。
她教是教過的,可從未在葉敘川跟前教過啊?
他從何得知小八會說話的?
莫非……偷聽過?
有道是含□□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她頓覺慌亂,怕小八報出蒺藜和指揮使的名字,強笑道:“教是教了,可小八愚笨,不如……”
小八一聽說話二字,登時來了精神,
鳥頭一抬,小八拍拍翅膀,口吐人言:“葉大人!葉大人!”
空氣突然安靜。
安靜中凝固著令人窒息的尷尬。
媽的。
煙年把腦袋一低,作嬌羞狀:“不過偶然說過幾次,它便記住了,倒不是我刻意去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