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妾室膽小怯懦,還請娘娘莫要戲弄她。”
葉朝雲一頓,徐徐道:“哦,時雍也學會回護自己人了麼?”
葉敘川不置可否,隻道:“天色將晚,若娘娘沒有旁的吩咐,臣便攜她告退了。”
煙年正垂著頭,看不見葉朝雲的臉色。
但她猜太後娘娘一定在偷偷翻白眼。
膽小怯懦?葉敘川可真是張口就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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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朝雲的確在心裡翻白眼,翻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了。
送走葉敘川和煙年後,大宮女打開簾子透氣,問葉朝雲道:“娘娘看那女子如何?”
“妖豔狐媚,不上台麵。”葉朝雲蹙眉:“哀家真不明白,時雍自幼眼高於頂,怎麼到了挑女人時,眼光就差成了這樣?”
她又想起煙年跪在堂下的樣子,巴掌大的芙蓉麵,細如春柳的身段,無不令她感到糟心。
裝得楚楚可憐,實則滑不溜手,一股子假惺惺的精明。
“把簾子再打高些,讓哀家透口氣。”葉朝雲嗅了嗅蘭花香膏,皺眉道:“她身上的海棠香太豔俗了,熏得哀家頭疼。”
大宮女小聲道:“煙視媚行倒在其次,娘娘看著,這女子是否有可用之處?”
葉朝雲道:“她有主子,輪不著我們去用,雖然以海棠濃香作遮掩,但她身上有冰淩花的氣味,應當是北邊來的人。”
葉朝雲自幼愛花,鼻子極靈,天下無人能出其右。
“可要告知葉樞相?”
“不必打草驚蛇,先瞧瞧她要做什麼,”葉朝雲道:“北周人對我朝所謀甚大,竟敢對時雍下手,還真歪打正著成功了,這可真是……”
大宮女默默在心裡補齊:見色起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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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出宮的煙年忽然打了個噴嚏,後脖頸一涼。
噴嚏聲清脆,在寂靜宮道上顯得極為突兀。
葉敘川道:“把外裳披了。”
煙年心亂如麻,胡亂應了一聲,自行披上宮人們遞來的披風。
葉敘川皺眉道:“係反了。”
煙年這才發現,又呆滯地點了點頭,把披風重新係好。
男人深深看她一眼,未再多言。
煙年心事重重,腳步沉重。
回憶起葉朝雲在殿上說的話,煙年不住地思索:葉朝雲是怎樣看出她來自北周的?她既然看出來了,為什麼不告訴她弟弟呢?
心中千頭萬緒,剪不斷理還亂,煙年大腦呼呼運轉,幾乎能冒出煙來。
第一個問題她想不透,第二個問題她能隱約猜到緣由。
身為細作,煙年對隱瞞、顧忌和猜疑最為敏感,一些細節告訴她,或許這姐弟二人,關係似乎不如她以為的那樣親密。
或許葉朝雲亦有自己的野心,不甘屈從於弟弟身後。
想明白後,她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又回頭思量第一個問題。
自己平日裡慎之又慎,究竟是何處露了破綻?
難道太後派人跟蹤自己麼?
不……葉朝雲根基淺,手中無人,不會有餘力監視自己,多半是從細微處偶然察覺了什麼,忍不住敲打她一二。
是了。
依照一個優秀細作的直覺,煙年可以肯定,太後此舉,並非引蛇出洞,而是敲山震虎。
警告她莫要造次。
煙年閉了閉眼。
——身份已被識破,身邊危機四伏,原打算多探聽些情報再走,如今看來,她若是再不計劃著脫身,往後可能就沒機會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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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裝了事,煙年無法再全心伺候男人。
是夜,她心不在焉,毫無靈魂,該張嘴時不張嘴,該塌腰時不塌腰,葉敘川抱著她溫存時,她甚至徐徐起身,恍惚道:“我去漱個口。”
男人被她氣笑了,抓著她又來一回。
得到滿足後,他才纏繞著她的發絲,悠悠問道:“何事令你分心了?”
煙年隻沉默。
這種時候最忌諱胡亂告狀,總不能說你姐狗眼看人低,我有情緒了吧!
她不說,葉敘川也能猜得到,他捏了一把她沮喪的臉蛋,好笑道:“你又不指望著她過活,她如何看你,與你又有何乾係?”
“那大人是如何看我的?也嫌我是混入仙鶴裡的野鴨子麼?”
“在我看來,隻要是人,有生老病死、七情六欲,那就沒什麼分彆。”葉敘川淡淡道:“沒有人天生卑賤,隻有無趣與有趣,愚蠢與聰慧之分。”
“世人皆趨炎附勢,花花轎子人抬人,等你在我身邊日子久了,就沒人會再低看你一眼,哪怕你真是野鴨子,旁人也將你看作仙鶴。”
乍聞此言,黑暗中的煙年大吃一驚。
要命,他還真打算天長日久地養著她啊!
去他媽的情報,煙年暗下決心,跑,必須跑,不跑不是北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