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 我開玩笑的。”
芮蕤下一句又笑著說,語氣收放自如,“我是個守法公民。”
鐘鈺欽的心情複雜, 被她說得不上不下,隻好說:“沒事。”
“不過,你現在說話風格比以前變了很多。”
芮蕤挑眉:“那你,是不是不喜歡啊?”
他再次愣神,仔細琢磨, 總覺得她的語氣帶點溫柔,剛要回話, 芮蕤已經繼續:“那就好。”
“……”
不得不說, 自從跟芮蕤重新見麵之後, 他的嘴就好像變笨了,怎麼都趕不上她的趟了。
沒等他說話, 芮蕤已然灑脫地繞開他離去。
許長久跟關子欣躲在一旁,興趣盎然地看著兩人的互動。
鐘鈺欽自己都沒發現, 對芮蕤,他其實有點過分上趕著了,隻不過對方一直愛答不理。
等鐘鈺欽回來, 許長久就毫不客氣叫住他,八卦道:“哎, 可以說說嗎?小芮這麼好的人,你們當初怎麼會分手呢?”
芮蕊的大部分男友都是她主動追來的, 同時大部分又都是主動甩了她的, 這點幾乎眾人皆知。
所以她真正想問的,其實是鐘鈺欽為什麼會甩了芮蕤。
這幾年她因為忙著談戀愛,不怎麼出來交際或是拍戲, 出來一會兒也會請假回去,所以雖然純正戀愛腦的名號響徹圈子,但很少有人實打實地見識過。
許長久現在對芮蕤好感頗深,對她的過往印象逐漸淡去,對於甩了她的幾個男人就隻有鄙夷了。
鐘鈺欽有些尷尬地看了眼嗅到風聲,立即懟過來的鏡頭。
隨即黯淡下眼睛,聳了聳肩:“其實也沒什麼特彆的,就是不合適。”
“當時在一起的時候,正值我在一項國際比賽失利,加上傷病,猶豫還要不要繼續職業生涯,挺迷茫的。”
“她去看了那場比賽,然後安慰了我很久,讓我決定繼續下去,我很感動,接下來,自然而然就在一起了。但是相處了兩天,就發現我們性格差異實在太大,另外,我那時也要出國集訓一段時間門,而且是全封閉的形式,當時的她是絕對不能接受的,就乾脆放手了。”
說到當時的她,他停了一下。
當時的她實在有些久遠了。
以前的芮蕊是他所不喜的菟絲花,嬌軟無力,依附他人,離不開彆人的關心與嗬護。
他看似溫柔,其實溫柔的底下是暗含了瞧不起的。
現在,芮蕤倒是能獨立了——獨立到可以倒拔垂楊柳,但她似乎反倒不喜歡他了。
許長久聽完就更鄙夷了,直言不諱道:“所以總結下來就是,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你就招招手,心情好了沒事了,就又跟人家說拜拜了?”
芮蕤以前還真是慘,大家說她戀愛腦,而她又不過是個調劑心情的備胎,一腔真心付東流,難怪在街上被拍到哭得這麼傷心。
許長久清醒:幸好她現在走出來了。
鐘鈺欽苦笑著歎了口氣,也不否認她不友好的猜測:“現在看來,那時候是有些混蛋。”
所以他對芮蕤一直有愧,因為他覺得,那個時候的芮蕊對他是真心的。
當然,這份愧疚裡,依舊帶著難以察覺的高高在上。
關子欣默不作聲,聽著聽著,突然有些感觸。
來之前,經紀人還叫她選一個男嘉賓,好好炒一炒cp,到時候再買點熱搜,說不定能翻紅。
現在想想,這哪是什麼戀綜。
整個一渣男懺悔錄。
她可實在下不了口。
芮蕤繞開鐘鈺欽後,繼續往前走,逐漸進入林子深處,路也不太好走起來。
熟悉她的攝影小盧還在營地,新來的攝影小哥還沒適應她的風格,見她越走越偏,小聲問她為什麼到這裡來了。
她解釋道:“剛才好像聽到這邊有什麼奇怪的聲音,所以過來看一看。”
“哦哦。”他便在後頭跟著。
然而兩人一路走過去,並沒有看見什麼奇怪的東西,林子的一切都安靜如常。
在往前走一段,芮蕤看到那邊用帶子圍出了一道警戒線,還插了麵小旗子,上麵寫著《心如擂鼓》的字樣,看樣子是節目組放置的。
攝影也在後頭小聲提醒她,“小芮,到這裡就行了,不能再往裡麵走了。”
她緩緩停下腳步。
就聽攝影委婉地說:“小芮,我覺得可能是你聽錯了,你是擔心有什麼危險吧?但是我們節目組都勘察過了,隻要不往深裡走,這裡很安全的,而且又是景區嘛,平時都有人巡邏維護的。”
“哦我知道了,這裡生態不錯,可能會有一些小動物,所以你要是真的聽到了什麼聲響,那也有可能野兔在刨土的聲音。”
芮蕤輕聲說:“是嗎,那應該是我聽錯了。”
她低下了頭,看不清表情。
這些年來,她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幻聽,或是幻視,在放鬆的時候,有一些風吹草動就會繃緊神經。
即使現在身處和平時代,也還是沒有改過來。
這大概算是現代人常說的,“職業病”。
攝像見她久久不說話,叫了一聲:“小芮?”
她重新抬頭,笑了笑:“沒什麼,既然沒事,那我們就趕緊回去吧。”
拋開突然而來的負麵情緒,芮蕤回到了營地,繼續乾活。
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門,她都穿梭在營地裡,頭也不抬,格外忙碌。
過了一會兒,自她身後傳來一道聲音:“我說小芮啊,你就給我們留點活路吧。”
是許長久,走過來搭著她的肩說:“你這麼努力,又這麼能乾,一個小時能乾我們半天的活,等節目一播,顯得我們多遊手好閒呢。”
她目光憂傷:“到時候他們反應過來,就會發現,這節目其實有我們沒我們都一樣。”
“我都怕等回去了,我經紀人罵我劃水。”
關子欣本來見她突然走過去有些奇怪,聽完她的話,領悟到了許長久的用意,也點點頭,附和道:“是啊,小芮,你還是先休息一下吧,可彆等後麵幾個嘉賓來了,咱們幾個都把活給乾完了,那多虧啊。”
難得靦腆的關子欣也逗了個趣,芮蕤很捧場,嘴角一揚,隨後聽勸地走到一邊去喝水。
而許長久則與關子欣湊到一塊,慢吞吞地楔木頭。
見芮蕤不再關注她們,才開口:“子欣,你也發現了,對吧?”
關子欣一向敏感,還有點聰明勁,配合地點點頭,“嗯,你要說的是不是,小芮有的時候會陷入一種很奇怪的狀態,一般會拚命乾活,就好像……”
她仰頭想了想,“好像是想要忘掉什麼東西。”
許長久幅度極大地點了一下頭:“沒錯,很奇怪。而且還有件事,我已經憋很久了。”
關子欣立即擺出洗耳恭聽的姿態。
“就是我之前和小芮睡一個帳篷,有次我半夜起夜想上廁所,無意間門往旁邊一看,發現她居然沒在睡覺,就這麼睜著眼,一眨不眨地看帳篷頂。”
“好家夥,當時差點給我嚇得魂飛魄散。”
關子欣略一皺眉:“怎麼會這樣啊,是因為太累了嗎?”
“我問她了,她是這麼說,胳膊有點酸,睡了一會兒又醒了,之後就再也睡不著了。可我總覺得吧,睡不著是真,但不是因為累,是她心裡有事。”
“而且我睡覺一向睡得沉,正常情況,刮風下雨都吵不醒我,那麼在我沒有起夜的時候,你說——她到底睜了幾晚的眼呢?”
兩人邊說,邊一同望向了坐在一堆木料上的芮蕤。
她腦後盤起來的丸子頭因為乾活而微微鬆亂,一縷垂下的發絲被汗黏在臉側,她隨手勾開,正高舉著保溫杯咕嘟咕嘟灌著水,喝完抹了把嘴邊的水跡,絲毫不顧忌鏡頭前的形象。
但旁人做起來有些粗魯的動作,放她身上,就帶著一股子不羈與板正。
說起來是很矛盾的感覺,卻都融於她一人身上。
許長久一直以為,芮蕤表現出的這些異樣,是因為接連入場的前男友們喚起了她被甩的、不太美好的回憶。
但漸漸的,了解了芮蕤之後,她改變想法了。
對於現在的芮蕤來說,那幾個男人恐怕根本不值當她耗費多少心神。
許長久眸子一轉,突然發現正在看她的,不止她們兩個,嘴角了然一勾。
身旁的關子欣沒有注意到,隻是抱著膝蓋,看著芮蕤,長長地歎了一聲:“有時候覺得,真是神秘啊,小芮。”
她心頭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小小的羨慕。
大概是羨慕芮蕤的勇敢能乾與美麗大方,還有羨慕她從不過多在意彆人的看法。
不像她,來之前還因為看到有網友將她列進“那些年高開低走的童星們”隊伍而難受。
但實際上芮蕤受到的非議,遭到的難聽的評價,可比她要多得多了,從沒見她氣餒過。
芮蕤放下水壺,正好對上了關子欣亮晶晶的目光,她微微朝她笑了一下。
關子欣就好像做了壞事被抓包似的,白淨的薄薄臉皮一下子紅了起來,手忙腳亂站起來,繼續做事,幾乎同手同腳。
芮蕤想著,有意思:像個笨手笨腳,關節不靈活的小木偶人。
收回笑容,她又去看另一邊幾個男人的進度。
他們那頭正在搭建橫梁,等完工,整棟房子的大致構造也就差不多有個雛形了。
按照節目組給出的規劃圖紙,這棟兩層的木屋簡直能算是個臨湖小彆墅了,等建成了,每個人都能分到自己的小房間門,還有其他的生活分區,一應俱全。
對此,所有人都迫不及待。
畢竟剛開始住個幾天的帳篷和船,還能說有新鮮感,但時間門久了誰也受不了。
尤其是這林子裡的蚊蟲也多,在城市裡嬌生慣養二十多年的人完全不能適應。
芮蕤緩緩起身,想起剛才許長久的話,沒有選擇繼續乾活。
她知道,她隻是關心她,並不是抱怨什麼,不過她也突然由此意識到了另一個方麵。
那就是,她先前還嘲諷過沈沂清在鏡頭前做對比,顯得自己愛乾淨,同樣的,她現在乾得太多,難免也有些搶表現之嫌——雖然她知道,其他人並不會這麼想她。
可是楊尖也說了,有些網友的腦回路,正常人是無法理解的,她雖然表現得不怎麼樣,還是儘量不被詬病,不讓楊尖傷神。
於是她打算緩一緩,先去看看圖紙,剛走出一步,耳畔就敏銳聽到什麼“喀拉”的聲音。
她分辨得清楚,這次肯定不是幻聽。
芮蕤立即循聲抬頭,卻看到角落裡一根橫掛著的木頭仿佛失去了束縛,直直脫落倒下。
再看另一邊,關子欣正朝那邊走去,應該是去拿釘子。
芮蕤幾乎沒有時間門反應,就立刻衝了過去,一把扯住了關子欣的胳膊就往外邊拉。
關子欣也聽到了頭頂的動靜,等茫然地抬起頭,隻看到一根距離她極近的木頭迎頭而來。
慌亂的情緒還沒來得及蔓延,下一刻,胳膊上便傳來一陣大力的拉扯。
她隨著那股力道往後退去,接著一截圓而粗的木頭砸在地上,發出沉重的悶響。
等關子欣再抬頭,發現自己已經完全撤出了木頭砸下的範圍,正被芮蕤半攬在懷裡。
其他幾人聽到動靜一驚,紛紛從四麵八方跑了過來,在房梁上頭的也跳下了梯子。
許長久離得最近,也最先趕到,焦急地問:“你們怎麼樣啊?有沒有事?那麼大根木頭怎麼會倒下來呢?”
關子欣恍然發覺自己已經被那雙手鬆開,又去看芮蕤:“我沒事兒的,小芮,剛才謝謝你了,你怎麼樣啊?”
芮蕤搖頭,示意自己也沒事。
她沒這麼傻,會直接用身體去幫她擋,當時有足夠的時間門將她拽出危險的境地。所以二人都沒受傷。
眾人都鬆了口氣。
再去看那截木頭,關子欣一陣後怕。這要是真的砸到她的腦袋,她現在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結果再好,恐怕也要落下個偏癱殘疾。
她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對芮蕤感激涕零。
在他們還沒反應過來之際,芮蕤已經走遠,馬不停蹄過去檢查剛才木頭掉落的地方。
她看了看,這根木頭應該是因為之前的大雨加大風的擊勢,鬆動了,畢竟他們誰也不是專業人士,搭建的時候難免會有紕漏。
為免還有類似的事情發生,她接著看了其他的地方。
其他的木頭倒是完好,不過以防萬一,還是得對剩下的木頭再進行一遍加固。
幾個男嘉賓剛才已經慢了她一步,現在都抿抿唇,主動過來跟她一起加固。
她望了一眼,乾練地給他們分配了三個角落,又讓許長久和已經緩過神來的關子欣也參與其中。
於是幾人都默不作聲,井井有條地乾起活來。
當節目組的人趕過來時,芮蕤已經將一切安排得明明白白。
一場潛在危機就這麼被她簡單地化解。
鄭重忍不住再一次認真地看了一眼芮蕤。
現在才發現,之前一直關注的都是她極佳的個人單兵作戰實力,卻忽略了她的指揮與服眾能力。
她思維敏銳,以前隻是沒有必要展露,但她完全可以先彆人一步發現不易察覺的細節,並且做出合理的安排與善後。
他搖了搖頭,突發奇想:她要是真的是名軍人,一定會是好兵,也會是好將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