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餘生的她嘴停不下來,跟關子欣說著剛才的驚險:“我一抬頭,那隻狼就直勾勾地盯著我,嚇死我了,幸好這個時候……”
話說到一半,她突然看到了地上躺著一架造型怪異的小飛機,她撿了起來。
看這個造型,跟芮蕤今晚折的那架很特彆的紙飛機有些像。
隻不過這個是用切割的易拉罐薄片做的,便問道:“這個……是你的嗎?小芮?”
“嗯。”芮蕤接了過來。
“你什麼時候做的啊?看上去工藝好複雜,好精致。”許長久誇讚道。
芮蕤搖頭:“是封疆做的。”
許長久沉默了一下,“所以,是他送給你的?”
她這時才想起來,今天晚上芮蕤和封疆同時出現在這個地方,本來就很可疑。
“嗯。”芮蕤應下來,想到一會兒要去做的事,有些沉默,也不想多說什麼。
許長久再次看向那架小飛機,知道是封疆送的,此刻,它在她的心裡已經完全有了不同的含義。
回想起晚上的時候,藺泊洲說封疆隻會嘴上說說,他居然不反駁。
他哪裡是隻會說啊!這手工活,都能玩出花來了,簡直跟芮蕤有得一拚。
最關鍵的是,與芮蕤完全契合。
其他幾個人唯一送過芮蕤的東西,還是鐘鈺欽的那個隻能勉強能看出個人形的小泥人,不過是任務而已。
不論是嘴皮子功夫,還是花的心思,亦或是行動力,其他幾個男人跟他根本就不在一個賽道上好嗎!
想到這裡,許長久鬼鬼祟祟地往旁邊看了一眼,這邊隻有她們三人,其他的男嘉賓都去幫忙了。
她推了推關子欣,小聲說:“這個小飛機的事,咱們可要保密,暫時不要讓其他幾個男人知道了。”
她現在很看好芮蕤跟封疆,並且打算努力守護好這顆幼苗。
關子欣想了想,也點了點頭。
周圍人來人往,因為待會兒要打疫苗的事,芮蕤心下有些不寧。
她努力轉移著自己的注意力,撫摸著那架迷你飛行器。
腦海中,一段關於它的記憶片段姍姍來遲。
那些事情變得太遙遠,已經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副官幫她修理著飛行器的傳感器:“這套動力係統已經快老得不行了。話說,四代都快出來了,現在恐怕也就您還在用初代了,難道這飛行器對您有什麼特殊意義嗎?”
芮蕤靠著牆麵看他動作,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考慮速度,初代的穩定性能還是最好的。”
“說起來,這倒也是,這架飛行器改裝過吧?在一代機裡確實很優秀,我還沒見過改得這麼好的,所以才能用這麼久。”
“但是要說留下它的原因是穩定……您可不像是個喜歡穩定的人。”
畢竟,在戰鬥係統裡進行模擬對戰的時候,她永遠都是主動進攻的那一個,打法甚至有些偏激,隊內無人能敵。
芮蕤聽著他絮絮叨叨,久久過後才說:“不像嗎?或許吧。”
從記憶中回神,此刻,她指腹撫摸過冰涼的鋁麵,發現就連一側機翼幾乎看不見的折損,封疆都已然複刻上去。
重逢之後,封疆極少提起過往,似乎記得那段經曆的,幾乎每一晚,每一夜不斷夢起的,隻有她一個人。
可是現在,看著這架等比例縮小的飛行器,她才意識到,那段經曆,全都深刻在彼此心上。
這一瞬間,好像一些沉重的東西有了人一同背負,也卸下了一半。
鄭重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回憶:“好了好了,車來了,咱們先出去再說,那個誰,來清點一下人數,大家也都看看身邊人裡,有沒有誰不在的?”
芮蕤坐起身來,許長久和關子欣在她一左一右,扶著她上車,就差把她架起來走了。
她覺得好笑:“隻是一道小傷痕而已,我還沒有弱到不能走路的地步。”
許長久搖了搖頭:“你看你,參加節目以來受過幾次傷啊,就是因為不常受傷,所以這一旦受傷就是大事情,必須得格外小心,知道嗎?”
看她固執,芮蕤隻好作罷,放任她們將自己像是什麼貴重瓷器一樣對待,坐在正中間之後,這兩人還是一左一右地將她包夾著。
一路上還不停地噓寒問暖,問她傷口疼不疼,又問她要不要喝水,一切都有她們代勞。
同車的還有其他幾個男嘉賓,全都一臉警惕地看著兩人。
先前聽她們都說相比起男的更喜歡芮蕤,聽上去還像是開玩笑,但現在看她們這副作態,似乎是真的。
可雖然警惕,他們也都沒有什麼立場阻止。
封疆透過後視鏡與芮蕤對視了一眼。
芮蕤的臉上是笑著的,但眼底深處卻隱藏著不安。
他緩緩閉目養神。
眾人分成了兩輛車出了營地,隨後便直接去了最近的醫院。
由於今晚的突發事故,節目隻得中斷拍攝。
鄭重想了想,直接把原因一五一十地發到了網上,隨後表示節目要暫停拍攝。
此時是夜晚,正是大部分人剛剛開始入睡的時候,網上本來十分平靜,但這個消息卻像是滴入水中的一滴油,立刻炸得油花四濺。
【臥槽,本來還在滿心期待著明天早晨七點鐘開始的直播呢,結果突然說明天不播了?唉,好失望啊。】
【有的人知不知道輕重緩急啊,遇到這種事還怎麼播啊,當然是嘉賓們的安全最重要了!】
【啊?可是怎麼會突然被狼襲擊營地啊?!小芮她還好嗎?】
好在官方賬號在解釋完之後還一並附上了所有人的照片,看上去,每個人的狀態都還不錯。
【我怎麼看小芮的胳膊好像是被包紮過了?!】
官方賬號很快回複,芮蕤確實受了傷,不過沒有大礙,他們現在正在趕去醫院檢查。
另外,他們也正在排查事故經過,等到把人送去醫院,很快就會把當時的事發監控都發到網上。
【嗚嗚還是祈禱小芮沒事,另外希望其他人也都沒事。】
【對對對,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的,節目暫停我們還可以等,等到大家都沒事了再播也沒關係的,反正我們都不會忘掉的。】
【雖然出了意外,但是節目組處理得倒是挺及時的,發通告和發生事故前後不超過一小時唉,第一次見到這麼快的,而且也沒有任何推脫,還承諾一會兒直接放監控,還是挺負責任的。】
到了醫院,芮蕤和封疆以及許長久都去做了檢查。
後兩個人確實都沒問題,隻有芮蕤的胳膊上有一道抓痕,但也不深。
拿到檢查結果,鄭重終於徹底鬆了口氣,“好了,那接下來,小芮就去打疫苗吧。”
“打針?”芮蕤問。
鄭重覺得她的語氣有些奇怪:“那當然了。”
芮蕤的腳步有些遲滯,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躁動。
鄭重朝她招招手,催促道:“快點兒,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可慢不得。”
芮蕤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在鄭重的百般催促下進去打疫苗,其他人都在外頭等著。
芮蕤坐下,看著醫生手中的針管,立時僵住了。
關子欣立刻察覺了她的異常,朝門裡問了一句:“小芮,你怎麼了?”
她似乎在搖擺中下了決定,突然收回了手,麵容冷淡:“我不打針。”
蘇盈秀看著她,抿唇笑了笑:“真沒想到,小芮也有任性的時候,都這麼大了,還害怕打針啊。”
其他幾人雖然沒有笑,但也是第一次發現,強大如芮蕤,居然也有害怕的東西,所以格外新奇。
隻有封疆看著芮蕤,麵色冰冷。
鄭重揮了揮手:“好了,小芮,彆害怕了,克服一下吧,這針必須得打,彆看你那傷口淺,但是也是有一定概率的,萬一真得了狂犬病怎麼辦?”
醫生給她的胳膊消好毒,舉著針筒靠近。
幾人從剛才的好奇中反應過來,才發覺芮蕤不太對勁。
她看起來很躁動,呼吸急促,像是在極力忍耐著什麼。
她獨自坐在這裡,沒有人知道,看著距離她越來越近的針頭,一種深入骨髓的恐懼感將她淹沒。
終於,在那種恐懼爆發到頂點的時候,她用力甩開了手。
要不是醫生躲閃得快,針頭就要在她的手心裡劃出一道血痕了。
醫生驚訝:“你這……”
“我不打針。”芮蕤咬緊牙關,再次一字一頓說。
許長久和關子欣都不安起來:“小芮,你怎麼了?”
他們當然知道,有的人就是天生害怕打針,但是從來沒見過有人會害怕到這個份上的。
沈沂清緊鎖眉頭問:“你暈針嗎?”
但暈針的反應通常是頭暈目眩,心慌,甚至直接暈厥,而她的反應已經不僅僅是害怕或是恐懼了,更像是應激。
芮蕤閉了閉眼,似是徹底忍不住了,站起來就要門往外走。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突然間,封疆一言不發走進了房裡,重新將她抓回座位,按坐在椅子上。
為了能夠牢牢按住她,他的手指深深陷入了她的皮肉之中,似乎抓著的是她的一截骨頭一般用力。
門外的藺泊洲幾人反應過來,都慍怒地看著他毫不留情的動作:“你乾什麼!”
“彆這麼粗暴!鬆開她!”
他們齊齊上前來,想要將他的手指掰開。
然而幾人一起,居然都無法撼動他一個。
“彆過來。”
封疆冰冷的眼神掃了過去,“你們覺得她很弱嗎?”
幾人全都一愣。
“她可以靠自己撐過來。她不需要任何人的保護。”
他們怔愣地停住了手。
麵前,被按住肩的芮蕤下意識用腿反擊,封疆沒有躲,結結實實地承住了這一記。
芮蕤抬起眼時,眾人才發覺她麵色極度蒼白,雙眼卻又通紅一片,“放開我!”
封疆充耳不聞,反倒加大了力氣。
她乾脆直接跟他動起了手,封疆隻躲了幾下襲擊向他要害的,其他時候紋絲未動,兩隻手更是未移分毫。
看著神態全都無比怪異的兩人,身旁的人一時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終於,封疆牢牢地按住了芮蕤。
“放開我,我不打!”芮蕤冷聲說。
他沒有鬆手,隻是低聲說:“你要以後一輩子都這樣,活在深不見底的恐懼裡嗎?”
隨後,封疆看向醫生,麵上顯露出一種他們從未見過的冷酷:“打。”
醫生終於回神。
不知道是他剛剛問的那一句話奏了效,還是芮蕤本身狀態不對,也失去了以往的力氣,她不再掙紮。
剛才反抗下來已經精疲力儘,她的意識也逐漸模糊,隻能看到麵前鋒利的針頭朝自己逐漸靠近。
她心跳加速,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幾乎要咬破皮肉。
突然,嘴唇被幾根修長堅硬的手指掰開,接著,有什麼東西塞了過來,她下意識咬住。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很快就感覺到了一股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
其他人擔心地叫著她的名字,但芮蕤已經完全聽不到其他人的聲音。
有一些混亂的記憶在腦海中亂竄。
一會兒是潔白的實驗室,鋒利的針頭。
一會兒是鏡子中的自己,略顯稚嫩,蒼白的臉,因為瘦而突起的肩胛骨,就像是一對畸形的翅膀。
一會兒又是一個麵容冰冷的少年,口中一張一合說著什麼。
接著,是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裡,她站在窗口。
下一秒,養父敲了敲門,待她打開門,古板嚴肅的男人問道:“你剛才在跟誰說話?”
她收回了還在顫抖的手,淡然地走到窗邊,說:“沒有誰,隻是太疼了,我忍不住。”
高如小山一樣的男人盯著她沒什麼感情色彩的眼睛看了一會兒,似乎是相信了,“疼了,才說明藥效發作了。”
他又看向那扇緊閉的窗戶,意味深長道:“汛期已經來了,以後關好窗戶,不要進了雨水。”
手心攥緊,裡頭裡的東西硌得她生疼,她聽到自己低低地應了一聲:“好。”
下一秒,尖銳的針頭劃破皮膚,伴隨著一陣刺痛傳來。
她強忍著身體的抽搐,意識似乎正在抽離身體,口中也咬得更深。
接著是液體的注入,她同步心跳加速。
恍惚間又聽到副官彙報完工作與她閒聊:“剛得到的消息,叛軍離開帝都星了。”
沒有聽見芮蕤製止他的聲音,他便繼續說:“您說那支叛軍倒也真有意思,莫名出現在帝都星上,各方都在圍追堵截,尤其是皇宮,守衛最森嚴,各個嚴陣以待。”
“人人都說,這位回來恐怕是要找皇室複仇的,畢竟當初把他母親折磨成那樣。結果您猜,他去哪兒了?”
芮蕤漫不經心地攤開一份戰報問:“去了哪裡?”
副官一樂:“他居然帶著人繞路把帝國實驗室給炸了!”
芮蕤的手一頓。
“據說場麵非常壯觀,方圓十裡都被夷為平地,那些個熱衷於進行改造人體實驗的變態們幾乎無一幸免。”
她不做評價,隻是冷靜地說:“人抓住了嗎?”
副官有些奇怪,他剛才說了叛軍已經離開了,自然是沒抓到的,一向敏銳的芮蕤居然沒反應過來。
但他沒在意,聳了聳肩:“我知道您正直,見不得人破壞規矩。但您也太小看他了,當然沒有抓到,等守衛趕到的時候,人早就已經沒影了。”
芮蕤繼續將戰報翻到了下一頁。
“陛下倒是鬆了口氣,畢竟不是衝著他來的,但是現在議會的老古董們都在跳腳,那可是他們的地盤,多少年的心血啊,現在全都毀於一旦。”
“關鍵是,不僅是實驗人員,還包括所有被秘密藏匿起來的實驗資料,也全都被毀了,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的地方。”
“反正現在已經下令,整個星係通緝叛軍頭領了,而且還從一級升級到了特級通緝令——所有等待抓捕的罪犯流程都要為他讓路。”
副官笑著搖了搖頭,“聽說實驗室那邊的硝煙,到現在還沒散呢,隻可惜,咱們現在在這鳥不拉屎的前線,看不見這熱鬨。”
“不過話說回來,誰也沒想到,他這剛一回歸,就整出了這麼大的動靜,畢竟按理說,實驗室那邊跟他無冤無仇的。”
副官隻以為他是在聲東擊西,將聲音壓低:“雖然說,咱們跟他在立場上是敵人,但我還是得說——真是炸得好啊。”
芮蕤放下戰報,緩聲說:“這種話,以後彆再說了。”
副官立正:“是。”
藥液注射完畢,針頭快速抽離皮膚。
最後,發生在那一晚前五分鐘的記憶也終於浮出水麵。
大雨滂沱,她的窗戶被敲響,就在她打開窗戶的那一刻,一股大力將她攬在懷裡。
她的手腳僵硬而冰冷,因為疼痛而顫抖著,無法作出回應,隻聽到少年沙啞的聲音說著:“我要走了。”
與此同時,手中被塞進了什麼東西。
那是一枚控製器。
她知道,那是飛行器的控製器,是封疆自己秘密改裝的,無人知曉。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枚皇室裡的廢棋。
他的秘密,隻有她一個人知道。
他的手臂很緊:“是你教我的,挨打了要狠狠地打回去。”
“可是留在這裡,永遠也打不痛他們。”
“皇室子弟不能參軍,我也不需要那個身份。”
他目光黑沉:“我知道你害怕什麼,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害怕的那些,我會幫你鏟平,你想要的安穩,我會幫你得到。”
她想起來,是了,她的心思,也隻有他一個人知道。
似乎有手指輕輕拂過她胳膊上的針孔,正如多年前一樣,當時他說:“這是最後一次。”
那道尚且帶著青澀的聲音與此刻耳畔成熟而低沉的聲音重疊在一起:“交給我。”
而診室裡,兩人身旁的其他幾個男人看著封疆緊緊抱住芮蕤:“???”
不需要保護?
她沒有那麼弱??
讓他們都彆過去???
好家夥,他自己倒是過去抱上了啊。
幾人齊刷刷地咬牙切齒:封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