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師兄突然隕落了。
顧然母親聞訊後傷心欲絕,生下顧然後也鬱鬱而終。
顧然在宗門庇護下長大,從小勤學好問,敬重尊長,頗得長老們喜歡。
宴知寒對顧然也是愛護有加,在顧然的修行初窺門徑後便把他收為親傳弟子,總不吝於把所有的好東西都給顧然。
看著眼前與故人愈發相像的麵龐,宴知寒的手在袍袖中微微收緊,仿佛想把心頭翻湧的思緒一一撚去。
他將顧然視如己出,顧然亦敬他如師如父,為宗門做再多事都從無怨言,外頭那些老家夥不知多嫉妒他們師徒。
有這樣一個弟子,他有什麼不滿意的?
哪怕心裡這麼想著,宴知寒落在顧然身上的目光仍是多了幾分嚴厲:“你喝酒了?”
顧然沒想到自己身上那些許酒氣走了一路竟沒散去,正欲分辨說“沒喝多少”,就聽宴知寒冷聲令他跪下。
顧然隻得跪在宴知寒麵前。
宴知寒看著乖乖聽命的顧然,最不引人注目的尾指輕輕顫了顫,泄露了他心底潛藏著的那幾分難以為外人道的快意。
他忍不住抬手摩挲著顧然的發頂,居高臨下地注視著那與記憶中極為相像卻又隱有不同的麵龐,一寸一寸地用目光舔舐著那過分動人的眉眼。
如果是那個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這般乖順地任他施為。
顧然不一樣,顧然什麼都聽他的。
諸多惡念在宴知寒心中湧動,他卻聽到自己的聲音冠冕堂皇地訓導著自家愛徒:“你父親當年就是喝酒誤事,若是不多喝那幾杯,興許他就不會隕落了……”
宴知寒麵上滿是沉痛與慍怒。
顧然還是第一次聽宴知寒提起生父的死,此前他並不知曉其中還有這等曲折。
難怪宴知寒會動怒。
見宴知寒這般痛心,顧然忙挪膝向前,誠懇認錯道:“徒兒錯了,請師尊責罰!”
宴知寒說道:“你已經長大了,我再罰你會有損你的顏麵。這次便算了,隻是你往後切記不可再貪杯。”
宴知寒越是不罰,顧然越是慚愧於自己觸及宴知寒的傷心處,當即自請入萬劍塚三個月好好反省。
宴知寒把手背在身後,拇指與食指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撚弄著,口中則語氣極淡地回了句:“那你去吧。”
顧然一聽便知宴知寒餘怒未消,當即不敢再耽擱,去尋二師弟交待完宗門事務便準備入萬劍塚去。
二師弟卻喊住他:“師尊出關了?”
顧然點頭。
“你若有事找師尊,現在可以過去。”
他溫言說道。
二師弟急匆匆前去拜見宴知寒。
沒想到撲了個空,宴知寒已經不在了。
宴知寒的行蹤向來不會知會他們幾個弟子,唯有顧然外出回來宴知寒才會出關見一見。
看著眼前緊閉的門扉,二師弟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同樣都是親傳弟子,師尊眼裡為什麼隻有大師兄?
他承認大師兄確實很出色,他們幾個加起來都比不過大師兄的好天賦——可是他們也是師尊的親傳弟子啊!
即便顧然教導師弟師妹從不藏私,他們的幾次突破都有顧然的功勞在,他心裡還是很不得勁。
就拿挨罰這件事來說,師尊對顧然的嚴厲是有目共睹的,卻從來不曾罰過他們幾個弟子。都說愛之深責之切,不問不罰不是因為偏愛,而是因為不在意!
二師弟恨恨地離開宴知寒居處,徑自找地方練劍去了。
顧然對自己這個二師弟的心思一無所知。
在他看來二師弟聰慧伶俐、一點就通,是個可以托付宗門事務的好幫手。
要不是有二師弟在,他也不敢說到萬劍塚中反省三個月這麼久。
萬劍塚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尋常人進去走上幾步興許便支撐不住了。
便是以他現在的水平,進去待三個月也不可能安然無恙地出來。
到時候恐怕要養上好一段時間的傷。
從前宴知寒一直對他的修行十分上心,每每察覺他有所懈怠或不見長進就罰他進萬劍塚思過。等他遍體鱗傷出來,宴知寒夜裡又親自來給他上藥。
“就算你恨我狠心,我也不想你浪費了這一身天賦。”
那時候宴知寒總撫著他背上的傷處這樣對他說。
“你應該像你父親一樣成為我們南劍宗的砥柱。”
憶起少時舊事,顧然沒再猶豫,一腳踏入殺機四伏的萬劍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