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頌微絕筆,留於子敬。”
“待你啟封此信時,我恐怕已經行至命途之終。”
“凡人生老病死,乃世間鐵律,我早已清楚我的結局,唯二的憾事,一是負天恩所托,二是將你獨自留在人世——”
沈溪山手持著那封梁頌微所留絕筆。
梁頌微雖表麵看上去冷心無情,實則骨子裡卻是有一股溫柔的,他留給梁檀最後的東西,並非冷冰冰的字體,而是一段他親口遺言。
信中夾的符籙將他的聲音緩緩傳出,沈溪山便用靈力將他的聲音擴出去,平靜淡然的聲音頓時飄滿了偌大的鐘家城,於是所有人都聽到了這封留於幾十年前的信。
梁檀更是在聽到的第一時間衝出來,於眾目睽睽之中現身,半浮在空中,對沈溪山喊道:“把東西給我!”
作為這場禍災的罪魁禍首,他的出現立即引起了群情激奮,叫罵聲此起彼伏,紛紛聲討梁檀。
“師父!”宋小河也高聲喚他。
梁檀卻充耳不聞,死死盯著沈溪山手中的東西,紅著雙眼道:“這是他留給我的?”
當年梁頌微隕落,梁檀發了瘋地搜尋他的蹤跡。
魂魄沒找到,他就搜尋梁頌微的遺物,一些他以前用的衣物碗筷,平日裡煉器時做的東西,哪怕是失敗的半成品也全都被梁檀給保存下來。
那櫻花林中留存著梁頌微幻影的符籙,原本是鐘慕魚所製,後來她嫁給梁檀後便將那小宅院給棄了,是梁檀悄悄摸摸地用櫻花林將小院藏起來,把那張符籙給保存下來。
所有關於梁頌微的東西,梁檀都好好地留著,還曾為此感到生氣。
除卻那個雷玉葫蘆外,梁頌微沒有任何東西留給他。
更何況,梁頌微當年已經知道他會通過日晷神儀穿梭時空回去,清楚自己的結局,更明白梁檀失去他之後的痛苦和入骨的執念。
但他仍然像是對這世間完全沒有了留戀,輕而易舉地死在雷劫之中,這般了無牽掛地離開。
梁檀怨他恨他,時常咒罵。
如今這封信的麵世,讓他意識到,梁頌微是給他留了東西的。
這個無情的人,情緒少有波瀾,對任何事物都不感興趣的人,專門留了一封信給他。
梁檀的眼中滿是恨意,一時間竟有些怨毒,他狠狠地盯著鐘慕魚,啞聲道:“你怎麼敢將他留給我的東西藏了那麼多年?”
鐘慕魚自知現在就是最後的機會,若是在這個時候不能讓梁檀心軟,那麼鐘氏就真的再也沒有機會了。
她雙膝一彎,跪在地上,淒聲哭道:“梁檀,我知道鐘家做了天大的錯事,但是鐘家其他的弟子都是無辜的,這城中那麼多門派的弟子也都是莫名被牽扯進來,你千萬不要糊塗啊!就算是你恨鐘家,恨寒天宗,也該放過這些毫不相乾的人才對。”
梁檀聽她說這話,勾出一個冷笑,輕蔑極了,“鐘家害人之時,可曾想過我兄長的無辜?”
鐘慕魚道:“是我祖父和父親一時做錯了事,他們自當會受到懲罰,但鐘氏族中弟子何罪之有?你忘記頌微當初所言了嗎?這天下的弟子,勤勤懇懇入門修煉,隻盼著有朝一日能夠走上道途,為匡扶天下,為人間正道……”
“住口!你還有臉提我哥?”梁檀衝她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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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實不是梁頌微所言。
是兄弟倆的父親在時間彌留之際說的話。
後半句乃是:“是以不論修行弟子是何等資質,隻要有一顆為大道的赤子之心,那眾人便是平等的,便是居於末微之流的人,也要努力發揮自身存在於世間的意義。”
於是梁清的字,便是頌微。
當年兄弟倆才五歲,娘親早死,父親病重難以支撐,在死前為兄弟倆冠了字,而後撒手人寰。
本以為過了那麼多年,有些記憶該漸漸模糊遺忘,卻沒想到如今想起來,那是那麼清晰刻骨。
他恨鐘氏,不僅僅是他們害了梁頌微致使他失去了至親,更是恨他們狂妄自大,刻意抹去梁頌微的存在,恨鐘慕魚是非不分,幫著家族做惡。
與她夫妻的三十多年,梁檀的恨更是一日比一日深,銘心刻骨,豈能是幾句話就被勸解?
他既然選擇在百煉會施展陣法,啟用日晷神儀,就根本沒打算回頭。
梁檀對沈溪山道:“將東西給我,否則彆怪我不客氣。”
沈溪山聳聳肩,一抬手,就將手中的信給送了出去。
鐘慕魚大驚失色,趕忙爬起來追趕,追了兩步沒能抓住,不可置信地回頭,“你竟真的給他?!”
“本來就是他兄長留給他的東西,你有什麼理由留下?”沈溪山反問。
“這是最後的籌碼!”鐘慕魚氣急,方才乞求時落的淚還掛在臉上,看起來無不諷刺。
沈溪山譏笑,並未作答。
鐘家人現在還以為,隻要他們有足夠的強權,就能將梁檀壓下去,不管是威逼利誘,還是乞求討饒。
然而這些招數對於現在的梁檀來說根本就沒用,因為從他開啟陣法的那一刻,就已經抱著必死的決心。
寒天宗和鐘家的人都躲了起來,他們陷入這種危險陣法中,唯一的應對方法就是等各個門派的援手和仙盟的人來。
他們在等青璃來,處理這混亂的場麵。
然而梁檀恐怕不會那麼傻,等著人來收拾他。
他動作慌亂地將梁頌微的絕筆接在手中,寶貝似地放在耳邊,眼睛瞪著大大的,認真地聽著。
靜靜聽了一會兒,那雙努力睜大的眼睛就流出清澈的淚水,順著臉頰一顆一顆地往下落。
宋小河仰著臉站在下麵,快步跑過去,一抬手,就將師父的淚接在了掌心裡。
仿佛滾燙得灼燒著手心。
隨後她發現,這不是師父的淚,而是下雨了。
天上聚起了厚重的雲層,雷聲隱隱響起,一場小雨淅淅瀝瀝地落下,像是預示著這場春日即將
結束。
“師父,沒有其他辦法了嗎?”宋小河站在春雨之中,仰臉問梁檀,“他們做錯了事,會自食惡果,你又為何要做這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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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常說,這世間因果循環,種善因才能得善果,天道會收拾那些作惡的人,你總教我但行好事,莫問前程,切莫為世間的惡迷失自我,為何到頭來,你卻走到了這般地步?”
梁檀將梁頌微的絕筆收入袖中,低頭看宋小河。
小丫頭第一次被送到他身邊的時候,還不到一歲,比小猴子也大不了多少。
一晃十多年過去,宋小河從那個拽著他褲腿蹣跚學步的孩子,長成了這般模樣。她伶俐又愚笨,活潑又孤單,她是梁檀在苦海中苦苦掙紮的一塊浮木,梁檀拽著她,不至於淹死在苦海之中。
隻是梁檀的執念實在太深,每日每夜,持續三十多年。
他有必須要完成的事。
他對宋小河道:“小河,你已經長大了,是時候還你自由。”
宋小河壓抑著嗓子裡的哭聲,認真地說:“在師父身邊,我一直都是自由的。”
梁檀滿目悲愴,“可是我不自由,我被困了許多年,就等著這一日,小河願意成全為師嗎?”
宋小河哭著說:“我隻想要師父彆離開我。”
梁檀不再說話,顯然這是他無法答應的要求。
宋小河想不明白,如若師父想要當年犯下滔天惡事的鐘家和寒天宗得到懲罰,何不將證據呈堂,讓仙盟來處置?
過去無法改變,就算是他啟用日晷神儀告訴了師伯後來之事,師伯仍舊魂飛魄散。
當結局已經注定時,師父更應該用聰明一點的辦法將惡人繩之以法,何至於拚個魚死網破,將那麼多無辜的仙門弟子牽扯進來,將自己也變成了大惡人。
沈溪山在這時走到她的身邊,手裡撐了一把傘,為她遮了淅淅瀝瀝的春雨。
宋小河轉頭看他,眼裡灰蒙蒙的,聲音沙啞,“沈獵師,你說這是為什麼呢?”
她沒有問出心中的問題,但沈溪山卻猜得一清二楚,他一開口,語氣裡就不自覺添了幾分柔和,“你知道這腳底下是什麼陣法嗎?”
宋小河搖頭。
沈溪山抬腳,在地上踩了兩下,鞋底落在地上的赤色陣法上,被映了半身的紅光。
地上的咒文一直在用緩慢的速度轉動,彰顯著陣法一直在運作,所有在其中的人一旦催動靈力,就會被飛快地吸收。
沈溪山道:“這是涅槃陣法。”
知道宋小河應該是沒聽說過,他解釋道:“這六界之中,最難做到的三件事,便是時光回溯、起死回生、陰陽顛倒。就算是九天之上的神族,也對這三件事無可奈何,但也非絕無可能。日晷神儀能夠時光回溯,萬象羅盤能夠顛倒陰陽,而涅槃陣法,則能起死回生。”
說到這,宋小河也好像明白了,她驚愕道:“你是說,師父想讓師伯重回世間?”
“正是。”沈溪山道:“這才
是你師父真正想做的事情。”
什麼複仇,什麼讓真相大白於天下,這些都是次要的,梁檀真正想要的,就是要讓梁頌微複生。
所以這涅槃陣法無比龐大,將整個鐘家城囊括其中,不斷抽取著所有人的靈力,直到日晷神儀都關閉了,也沒停下。
“師伯會複生嗎?㈧_[]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宋小河不明白這其中的關竅,問題顯得有些天真了。
沈溪山道:“逆天道而為,從古至今能夠做到的人寥寥無幾,且涅槃陣法並非用靈力就能驅使,若要複生,必須獻祭。”
獻祭一詞,讓宋小河臉色煞白。
到了這個時候,宋小河其實已經明白了。
師父傷害了很多無辜弟子,又偷了仙盟的日晷神儀,抽取那麼多人的靈力,已經再無可能回頭。
“所以涅槃陣法,也叫獻祭之陣。”
沈溪山說。
宋小河一下子慌張起來,衝梁檀大叫,用力地揮舞著自己的雙臂,“師父!師父!不要啊!”
梁檀卻恍若未聞,他看著地上赤紅如血的陣法,知道這是陣法吸夠了靈力,可以開始啟動了。
下方叫罵聲一片,眾人此時不敢輕易使用靈力,隻能動動嘴皮子聲討他。
這於一貫被冷嘲熱諷的梁檀來說也無關痛癢。
他知道不能再拖下去,否則等青璃來了此處,事情怕不會這麼容易了。
梁檀雙手結印,念出長長的一串咒語。
忽而狂風四起,從四麵八方洶湧而來,將梁檀作為一個風渦的中心,圍繞著他瘋狂起舞。
呼嘯的風讓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發出驚叫,所有人的衣裳頭發被吹得一團糟,隻得先找建築避風。
沈溪山的傘也被卷得稀碎,他鬆了手,任傘被卷走,在空中飄搖,而後抽出劍,說道:“要辦正事了。”
地上的陣法開始加快旋轉速度,陣法上的人不僅僅是靈力被抽取,陣法散出的光芒將他們籠罩,隻見所有人的皮膚開始變得蒼老,頭發染上銀白。
他們的生命也開始流失。
宋小河聽見了四處傳來的哀嚎和驚恐的叫聲,哭聲很快響起,與風的咆哮和聲在一起,發出刺耳的聲響。
苦難這才真正地降臨在陣法之內的每一個弟子身上。
宋小河嚇得六神無主,她從未想過自己師父有一日會變成殘害無辜生靈的魔頭。
“師父,停手啊!”宋小河哭著央求。
梁檀置之不理,狂風在他身邊形成了漩渦,紅色的光芒順著風的紋路,彙聚入他的體內。
沈溪山持劍躍起,仿佛踩著風步步登高,長劍在一瞬間溢出金光,如貫日的長虹,直奔梁檀而去。
吸收了太多靈力的梁檀,此時已非常人所能應對,便是麵對沈溪山的攻擊也從容不迫,掌中凝聚起光芒,直直地從正麵接下了沈溪山的這一劍。
劍尖抵在他掌心的幾寸之處,咆哮的風也變得淩厲,如刀子一般刮在身上。
梁檀一發狠,用力一擰,沈溪山的劍就寸寸碎裂,隨後一聲清脆地炸響,劍鋒徹底爆開,鋒利的碎片在沈溪山的側臉,脖頸處都留下血痕。
沈溪山動作十分迅速,無片刻停頓地又抽出了一把劍,臉上和頸子的血痕也瞬間消失。
劍仍然是凡劍,但在沈溪山的手中卻發揮著驚人的威力。
劍鋒無比尖利,沈溪山下手也不輕,與梁檀在空中展開一場大戰。
旦見天地昏暗變色,春風呼嘯不止,金光與紅光相互碰撞,瀲灩的光芒在厚重的烏雲下呈現出瑰麗的畫卷。
強悍的靈力撞出一陣陣氣浪,在空中四散。
梁檀的符籙在空中胡亂飛舞,沈溪山的劍也快得肉眼幾乎捕捉不到,每次兵器的相撞,空中的威壓就多一分。
劍氣散開數十裡,沈溪山釋放的靈力越來越洶湧,即便是躲在房中偷看的人也有些承受不住。
金光晃眼刺目,環繞在他的周身,直衝天際,成為天地之間奪目的景色。
長劍在他手中,仿佛有著能劈山斬河之勢,驚天動地。
沈溪山的靈力究竟有沒有被陣法吸收眾人並不知,隻知他現在所展現的力量,已經強悍到了常人所不能理解的地步。
他揮劍之時,能使天地變色,風起雲湧,一招一式引天地共鳴,這儼然是距離飛升隻差臨門一腳之人才能做到的事。
宋小河站在風雨之中,手頻頻往腰間的木劍上搭,每一次攥緊,卻又很快鬆開,終是沒將木劍抽出來。
她滿心焦急,緊緊盯著空中纏鬥的兩人,害怕沈溪山傷了師父,也害怕師父傷了沈溪山。
碎發拂過沈溪山精致的眉眼,遮不住眉間那抹赤紅的痣。
他的眼中沒有殺意,氣勢卻極為逼人,如九重天上走下的神仙,有股不落凡塵的仙氣。
若非梁檀吸收了那麼多人的靈力,這一戰,則是必敗之局。
梁檀不欲戀戰,雙掌甩出數十張符籙,將沈溪山團團圍住,其後他雙手結印,喝道:“起陣!”
地上的陣法快速轉動起來,赤紅的光芒猛然拔地而起,直衝雲霄。
巨大的力量如滔天海浪一般翻滾,宋小河瞬間就如斷線的風箏,被衝出了老遠,退了十多丈,她催動靈力穩住身體,雙腳落在地上滑行數尺才停下,在地上留出兩道長痕。
抬頭一看,就見漫天的紅光,涅槃陣法直連蒼穹,似乎將整個天穹的雲都染上了紅色。
沈溪山也被這股強悍的力量逼退,收了劍落在宋小河身邊。
跟梁檀打了一會兒,廢了他四把劍,手裡這把也有了裂痕不能再用,他隨手丟掉,說道:“來不及了,陣法已經吸收了太多人的靈力,阻止不了。”
要破陣,隻能找到陣眼毀掉壓陣之物,或是用蠻力擊碎此陣,可涅槃陣法自上古時期傳承下來,又吸了那麼多人的靈力,根本不是沈溪山能夠強行破除的了。
陣內的其他人都成了廢物,生命的流逝讓他們都變得
衰老遲鈍。
而沒有被吸收靈力的宋小河也遲遲無法拔劍。
要她出手與師父拚個你死我活,沈溪山是斷然開不了這個口的。
梁檀啟動陣法之後,此起彼伏的哀嚎聲連綿不斷,所有人發出痛苦的尖叫。
隻見一抹抹白光從各處飄出來,往梁檀的頭頂彙聚。
暴風驟雨之中,萬千白色光芒在中間形成巨大的光柱,旋轉著往上,往天空湧入。
很快一個陣法就在頭頂的天穹出現,與地上的相互呼應,梁檀位於光柱的中間,雙臂展開,無數光芒從他體內散出,與那些星星點點的白光卷在一起。
風越來越大了,天空壓得很低,仿佛隨時都要塌下來衣擺。
耳朵裡儘是尖銳的哭喊和風的咆哮,洶湧的力量順著風一陣一陣撲來,將宋小河的長衣吹得獵獵作響,四條小辮狂甩。
額前的發被儘數吹起,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緊緊擰起的雙眉。
她在肆虐的風中用力站穩,連淚水都被瞬間吹散,雙眸充斥著紅血絲,死死盯著位於巨大的光柱之間的梁檀。
手緊緊地攥著劍柄,卻沒有一絲力氣抽出來。
梁檀將那麼多人卷進這件事中,為了一己私欲殘害人間生靈,將仙盟律法背得滾瓜爛熟的宋小河不可能不知他的後果。
害了人的妖,被定義為惡妖,那麼害了人的凡人也同樣如是。
作為仙盟獵師,此時拔劍迎戰,阻擋梁檀的行為,才是宋小河應該做的事。
可她腦中卻如走馬燈一般,開始翻動著前半生的歲月。
五歲時,宋小河開始真正記事,那年梁檀給她拿來一件紅色的衣裙,說這是小河的新衣裳。
六歲時,她得知自己要被送走,負氣用銅板跟人換了吃的,獨自跑進山林之中,是梁檀提燈夜巡,背著她一步步走回家。
八歲時,宋小河要學劍,梁檀就親手給她做了一把木劍,讓她威風赫赫地帶在身上。
十歲時,宋小河被人嘲笑靈力低微,坐在櫻花樹下悄悄抹眼淚,梁檀給她打了秋千,讓她在櫻花樹下晃著玩。
十二歲,宋小河決定考仙盟,練劍練得腰酸背痛,遍體鱗傷,梁檀去討了上好的膏藥,給她揉著青腫的手腕。
十五歲,宋小河月考核沒過,被罰去了外門,因為是內門弟子但靈力微弱而備受欺淩,有人故意尋事借對練之由削她頭發,宋小河哭著跑回滄海峰,那是梁檀頭一次豁著老臉,用自己的靈尊名號剔除欺負她的外門弟子。
十六歲生辰,宋小河站在櫻花樹下許下三個願望,希望自己能早日考進獵門,希望能早日與小師弟見麵,也希望能與師父一直住在滄海峰。
常開不敗的櫻花,是因為宋小河問師父,為何櫻花到了冬季就會枯萎,她說這麼漂亮的花合該一直盛開才是。
於是那棵櫻花樹就不論春秋地盛放,再也沒有凋零過,落得滿地芬芳。
宋小河知道,梁檀雖然一直敲她的腦袋,罵
罵咧咧說她是天底下最蠢的徒弟。
但他卻是天底下最疼她的人。
她看著飄浮在空中落淚的梁檀,心中卻全然沒有了那些大義。
鬥轉星移㈣_[]㈣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朝朝暮暮,十多年的歲月裡,宋小河沒有爹娘,沒有兄弟姐妹,她隻有梁檀。
隻有師父。
是在她教會她說第一句話,教會她走第一步路,教會她自己用筷子吃第一口飯的師父。
是看著她一點一點長大的師父。
宋小河太無助了,像在大霧之中迷路的小孩,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風雨飄搖中,她哭得斷斷續續,眼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掉,可憐地喚道:“師父……”
沈溪山看著她,雨水將她的臉覆滿濕意,但淚水卻依舊明顯。
這時候的宋小河,仿佛又變成了一株野草,她知道自己要被遺棄了,所以隨著風飄擺起來,支離破碎。
他心口也蔓延著奇怪的情緒,忍不住抬手,用手背輕輕蹭了宋小河的臉頰一下,想將她的淚接在手中拿到麵前來細細觀察,想知道究竟宋小河的眼淚有什麼特彆,讓他心裡也能跟著難受。
沈溪山道:“陣法啟動,我們已經無法阻止。”
或許能讓宋小河的內心少些煎熬。
正當四周哀嚎聲不斷時,忽而有一人闖進了漫天的紅光之中。
沈溪山的眼睛好使,一眼就看了個清楚,驚詫道:“嗯?蘇暮臨?他進去做何?”
宋小河的眼睛微微瞪大,往前走了幾步,果然在狂風之中隱約看見了蘇暮臨的身影在其中狂奔。
就見他不受風的影響,動作矯健而迅速,眨眼就跑到了梁檀的位置,然後猛地往空中一躍,將空中的梁檀撲了下來。
彙聚成光柱的那些白影馬上就開始往四處飄散。
梁檀被打斷施法,當即急紅了眼,抬手就揍了蘇暮臨兩拳,“放手!”
這兩拳頭並不輕,蘇暮臨被捶得幾乎吐血,死死地抱住梁檀的腰不肯撒手,大喊道:“你在作惡之前,為何不先想想小河大人?!你在她心中就是最重要的人!如今卻要拋下她去跟一個死人換命,你死了倒好,一走了之,那讓小河大人如何麵對其他仙門?”
梁檀到底是宋小河的師父,若是他當真將所有弟子的靈力用於啟動涅槃陣法,獻祭自己的生命去換死人複生,不管最後有沒有成功,梁檀都是必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