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派出去的劉嘉明和Gary也被召回, 徐少威給法醫官許sir打過電話後,也立即返回B組辦公室。
大家齊聚後,互掃表情, 都如出一轍的沉重。
徐少威將最新得到的信息與大家分享過後,家怡走到白板邊, 在上麵將這些信息列出:
1、凶器之一:特殊雙刃長武器;
2、死亡時間:12月2日,22:00;
3、屍體發現時間:12月6日,16:30
4、死者扣子中發現有‘冰度’;
5、凶手殺人時可能有目擊者存在:另一名受害者or幫凶;
6、凶手身高:157cm-164cm之間
……
接著,她又在空白處, 寫下2個字:
【凶手】
“我們現在已知有一個目擊者, 但對於這個人是誰,在哪裡,卻毫無頭緒。”Wagner抱胸皺眉, “關於凶手, 已知其有非常強的‘權力欲’, 渴望展示‘權力’, 但這個關鍵詞是‘權力’的凶手在哪裡,是誰,同樣沒有方向。”
“秋仔父母在他十二三歲時就死了,因為一直在街頭胡混, 親戚也都對他退避三舍, 早就斷聯係了。他的房東除了收租時,從來不會跟他產生其他聯係。她也沒有女朋友。”Gary將查過的秋仔社會關係情況, 簡單向大家做了個彙報。
“我和Gary回來之前,查過死者邱仔那幾日的行動軌跡,這是往日跟他常一起廝混的朋友的口供,都說沒有什麼特彆的。”劉嘉明將口供遞給家怡。
……
“2號啊, 就一起去參加打醮活動嘛,賺了點跑腿的苦力錢……當日就拿到錢了,阿sir,沒有什麼糾紛啊,也沒有跟人起過衝突。”
“前麵……就一起打麻將嘍,也沒什麼事做嘛,他能有什麼仇人啊?我們要錢沒錢,要貌也沒貌,他連女朋友都沒有啊。我們關係很好啊,從來不會吵架,阿sir啊,你不會是懷疑我吧?”
“什麼大佬啊?他要是認識什麼厲害人物,怎麼還能窮到要跟我去打零工啊?”
“真沒有仇人啊,他常常跟我混一起,真有的話,我怎麼會不知道呢?”
“是不是跟什麼人產生口角,意外啊?現在每天死在外麵的人很多的,阿sir,像我們這種人,命不值錢呐。”
……
都是些沒有營養的推托之詞,家怡眉頭皺起,懷疑就算有人知道什麼,隻怕也會為了免生事端,閉嘴不提的。
畢竟秋仔被捆綁成跪姿而死,誰還會冒著生命危險給警方提供線索呢?
“就算有人知道什麼,要從這些秋仔的泛泛之交中找到他,也很難。”Gary表情沉沉,聲音也透著遲疑。
大家都聽得明白,這個‘難’不止是說大海撈針,更是指就算撈到了,這個證人也不敢指認。
隻要涉及到‘度品’,就等於觸碰到了巨大的利益鏈。利益當前,動輒生死。
“這裡有秋仔生前的一些信息,跟誰發生過口角,跟誰打麻將輸了錢,在樓下士多店賒賬……但這些信息大概都沒什麼用。”劉嘉明將口供攤開,“跟Gary采集秋仔生活熟識的人的口供時,我們觀察過這些人的表情、反應,標記了兩個可疑的爛仔,在沒有其他線索之前,會針對他們實施蹲點檢視。”
“OK!”Wagner點頭應允。
“法證科已經到秋仔租處搜證過,所有能藏東西的地方都找遍了,沒有錢,也沒有更多‘冰度’。法證科的同事已經取了死者的牙刷等物,等化驗後會第一時間通知我們結果。”
三福拿著自己的本子,向大家彙報跟隨法證科做勘察後得到的信息:
“死者家裡難得的乾淨整潔,與其他爛仔住處臟亂差是有差彆的。”
“一個爛仔居然對自己的居住環境有要求,這是有‘經營生活’的意識的表現。”家怡微微皺起眉。
“是的。”三福點點頭,“死者家裡有武俠小說,還有囤積一些方便食品,看起來是有一定規劃能力的人。
“他有一張存折,但裡麵沒什麼錢。進出賬和日常細節來看,都沒什麼可疑之處。”
“總覺得這個人怪怪的。”劉嘉明皺眉,這個秋仔越是乾淨,就越讓人覺得古怪。
Wagner看向白板,幾秒後開口:
“沒有可疑的社會關係人,沒有金錢、感情糾紛,死者死亡後也無受益人,沒有凶嫌線索……
“因為死者被拋屍,所以暫時找不到第一凶案現場。
“沒有凶器,沒有凶手,沒有殺人動機。
“現在我們掌握的法醫部的報告、法證科的報告,都無法直接導出什麼有力方向。
“即便發現了‘冰度’,但這條線太深,也一時扯不出線索或證物。
“剩下的就是易沙展所說的關於凶手的側寫,我們還是要擴大搜查圈,將死者身邊的人和事,再篩一遍。找到凶嫌後,再根據易沙展的側寫,去做篩選吧。”
“……”九叔咬緊嘴唇,按照Wagner督察所說,他們現在看似掌握了一些疑點和線索,但實際上仍是無頭蒼蠅,也等同於什麼有用的線索都沒掌握。
放大搜查圈,說起來容易,可落實到他們要執行的工作上,那就是無窮無儘的工作量。
香江公認是人口密集最大的城市,油麻地又是香江人口密集最大的區之一。
死者身邊認識的人擺明了不配合,他們沒有針對性的線索,撬不開任何人的嘴,難道真的要像無頭蒼蠅般,整日在人群中漫無目的地找?
如果死者隻是販-度-團夥的一個小買家,因為觸犯了其團夥的某個規定之類,導致被殺,那也就罷了。
如果死者牽涉更深,想查起來必然會難上加難。
誰都知道這種團夥裡各個不乾淨,大家互相包庇遮掩,探員想查什麼都會宛如遭遇鬼打牆。
這些爛仔都出於保護自己‘販-度者’身份的目的,絕不會配合警方——全是從小在警察眼皮子底下成長起來的,最懂得如何跟警方周旋。
九叔長歎一口氣,其他探員們臉色也變得格外難看。
家怡抱胸站在邊上,忽然開口道:
“之前方鎮嶽督察在英國進修時,曾遇到過一個案子,案子中受害者被發現時,被凶手專門擺成跪伏姿勢。
“Wagner督察,我們可以請方督察跟我們分享一下英國這個案子嗎?或許了解一下兩個案子是否有些類似之處,可以作為參考。”
所有探員們都抬起頭,目光灼灼看向家怡。
家怡則直視Wagner,低聲繼續道:“哪怕有一點希望,哪怕多一點點線索。”
“……”Wagner抿了抿唇,輕輕點了頭。
……
……
方鎮嶽明明隻離開一個多月而已,再回到B組辦公室時,卻彷如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站在辦公室門口,努力接受這裡已經不是自己辦公室的事實。
公桌上擺著些雜物,取代了每天上午和下午都滿滿當當的美食。
大概是最近工作實在太過忙碌,桌上的鮮花已經有些蔫了,清香也減淡。往日喜愛抽空照顧它們的人,此刻正皺著眉頭,一臉苦惱地望著他。
方鎮嶽捋了下短發,朝著家怡點點頭,轉頭盯著白板看了一會兒,又閱讀熟悉了下案宗,這才將目光落向Wagner,低聲道:
“倫敦警方最初對‘倫敦小鎮母子被殺案’凶手的判斷,是已非初次殺人。但後續捉捕過程中,因為懷疑凶手是退休警察,或者離職警察,因此重新判定,覺得凶手初次殺人的可能性並不能排除。
“隻有凶手是警察,才可能第一次殺人時,就做的那樣‘好’。
“但是這個案子,我們仍可以常規邏輯來判斷。一個人殺人時可以如此冷靜地實施懲罰流程,不急躁,且果決,那麼答案傾向於:凶手並非第一次殺人。”
家怡點點頭,在白板上凶手後方補充幾個字:
【非初次殺人】
“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方鎮嶽說著伸出食指,朝其他人望去。
“在舊案中,尋找類似的凶手。喜歡用木棍毆打他人,以作懲罰的。或者喜歡用細長條的特殊凶器傷人的。”家怡說罷,立即轉頭朝劉嘉明點頭。
“Yes,madam.”劉嘉明立即應聲,離開辦公室去檢索舊案。
家怡忽然就覺得思路被打開了,她目送劉嘉明離開後,轉回頭又望向方鎮嶽:
“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凶手從來沒被捉到過。”
兩人對視幾秒,方鎮嶽點了點頭,“是的。”
其他人又思索了一會兒,才隱約想明白。
“你是說,一直有人替他頂罪的那種……有權勢者?”Wagner抱胸站在牆邊,目光在家怡和方鎮嶽之間梭巡。
“香江這些年掃-黑-除-惡很有成效,但並不是說香江就徹底沒有惡人了。有權的人仍在,隻是已經想儘各種辦法將自己隱藏了起來,或者通過一些手段洗白。”
方鎮嶽轉頭看向易家怡,“這樣有權勢的人很多,但如果將目標放在這樣的一群人上,相比於油麻地所有爛仔,仍算縮小了範圍。”
九叔坐直身體,隻要不是漫無目的地去查所有混街頭的爛仔,就是好事!
家怡點了點頭,補充道:“根據對凶手行為的分析,也可判定其是一個擁有權力,想要通過這樣的手段,展示自己的權力的人。”
方鎮嶽接話道:
“‘倫敦小鎮母子被殺案’中的凶手,隨著年齡漸老,感覺到自己的力量在減弱,所以當那位母親拒絕他時,他感到自己被挑釁,被冒犯,因此謀劃殺掉了那位可憐的母親。
“但B組現在正偵緝的‘跪屍案’一定有區彆。
“最明確的差異,就是死者並非單身母親和幼子這樣的弱者,而是一個壯年男性。
“凶手如果隻是需要通過殺人來彰顯自己的‘力量’和‘權力’,他沒必要選擇一個這樣的目標。”
“既然凶手選擇了這樣一個不符合‘弱者’標簽的受害者,那麼就說明,死者和凶手之間有強聯係。凶手殺死秋仔,是有唯一性的一個理由的。
“通過殺死秋仔來展現自己的‘權力’,隻是順勢為之。”
家怡雙手攥在一起,大腦飛速運轉。
心流影像中,凶手業叔曾經提及‘吃裡扒外’這個詞,所以……受害者秋仔到底做了什麼吃裡扒外的事?
“有沒有可能是他發現了販-度-團-夥,所以導致被滅口?”三福試探性地開口。
如果判斷是有權勢的人,那麼是否就排除掉了爛仔殺人,也排除掉了個人殺人行為?
家怡搖了搖頭,受害者死前曾向凶手求饒,喊的就是‘業叔,我沒有’。以此可以判斷,死者一定是認識凶手的,不可能是偶然撞見。
“如果隻是偶然發現的話,殺掉就好了,為什麼要費儘心力的留下左頸、右頸和頭頂這麼多傷痕呢?”方鎮嶽轉頭望向三福。
家怡立即附和:
“這些傷痕太像‘鞭撻’之類,有儀式感的殺人方法了。如果不是同夥,真有必要這樣費周章的殺人嗎?”
“有沒有可能是某種邪-教-儀-式呢?”Gary繼續發散。
方鎮嶽搖頭,就算是發散推理,也要至少有兩點線索可以導出同一個結論才行。‘邪-教-儀-式’這種說法沒有任何其他佐證,未免太無依據了,在案件查探初期,還是不要做這種太‘飛’的想象的好。
“殺雞儆猴。”九叔忽然開口。
家怡轉頭麵向九叔,用力點頭,這正是她看到心流影像後的第一反應,九叔的總結完全對了。
方鎮嶽看看九叔,又看看家怡,忽然微微眯起眼睛,凝住了家怡。
“那麼現在是否可以推斷為團夥作案,行凶者正是這個團夥的老大?”Wagner開口問詢。
易家怡目光先落向Wagner,接著又轉向方鎮嶽,兩人短暫對視,便一齊點了頭。
Wagner接過記號筆,在白板上記錄下【團夥】和【老大】四字。
方鎮嶽仍凝著家怡,在Wagner停筆後,終於開口問詢:“你是否已經有了一些猜想?”
“……”家怡點了點頭,她心裡的事好像唯獨逃不過嶽哥的眼睛。
“說來聽聽吧。”方鎮嶽退後一步,鼓勵道。
他知道家怡一向天馬行空,如今一直閉口不言,不過是因為現在她已經升為沙展,擔心說太多不確定的推斷會打亂探員們的步調。
可方鎮嶽跟她合作了那麼久,他相信家怡的‘推理能力’,也有足夠的能力為她的‘想象力’托底,所以他希望她能將自己想到的所有一切都說出來。
“我們在最初麵對一個案子時,要尊重事實,那麼就要接受它可能存在任何可能性這一點。
“即便有了許多線索和證據,也不能放肆的根據這些線索做不夠絕對的推想,避免走入誤區。
“可是,我看過足夠多的案宗,發現大多數案子其實並沒有那麼複雜,往往最合情理的簡單推測,距離真相就最近。
“根據這個理論來看的話,傷害死者的木杖,就應該推理出:長者。”
家怡在白板上‘木杖’兩字外拉出一條直線,用力寫下【長者】二字。
方鎮嶽微微皺眉,他立即明白過來,家怡所說的‘長者’,不止是說‘需要拄拐的年長者’,同時也是身份的表達。
‘長者’,既大佬。
兩人對視幾秒,家怡便知方鎮嶽已經明白她的意思。
在心流影像裡,凶殺現場大概有十人左右,那一定還不是凶手全部的‘手下’。
這樣一個人,該稱得上是‘大佬’了吧。
一個人當眾殺人,以此震懾其他下屬,這樣的行為,絕對是‘涉-黑’大佬的行為了吧。
她的推想應該沒有錯。
家怡抿著唇,轉頭看向方鎮嶽。
她的確看到了許多信息,也的確看到了凶手,可根據看到的信息去推斷凶手的身份,對她來說仍顯得有些大膽。
對凶手,她了解的仍太少。
更何況,自己看到的也絕不是凶手的全貌。
在見到凶手之前,得知凶手的名字、身份等具體信息之前,她隻能儘量準確的去描述這個人,引導探員們,齊心協力找到凶手。
壓下諸如‘萬一信息釋放錯誤了呢?’‘萬一自己對凶手的判斷有錯漏呢?’之類的彷徨,家怡鼓足勇氣,不懼承擔責任,儘量準確地繼續闡述:
“根據現有線索和證據,我們可以大膽的推測,凶手就是一位地位不低的長者。
“他殺人時足夠冷靜,並且覺得自己擁有殺人不需要伏法的權力……
“得出這樣的推論後,我們進而可以推測,他在至少他所處的圈子裡,地位絕對不低。恐怕不止是小頭目而已。他應該有頭有臉,有較龐大的權力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