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卡牌們的想法 大麵積淘汰破銅爛鐵(2 / 2)

陳老四臉色大變,下意識揣好了自己的金葉子。

監丞不屑地嘿笑一聲:“藏什麼藏?拿來吧,那麼金貴的東西,也豈是你這等區區賤籍匠戶可以用的?”

陳老四不知從哪兒鼓起的勇氣:“這不是借的,這是喻大人賞賜給我的!我不能給你,我絕不給你!”

監丞臉色一沉:“反了你了?還敢跟我頂嘴?上,給他吃點教訓。”

身後幾個五大三粗的監工立刻上前,把陳老四圍起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陳老四死死咬牙,把金葉子緊緊攢在掌心,皮肉被堅硬的金片劃出紅痕也完全不在意。

幾個監工打得氣喘籲籲,最後一人抓著他一條胳膊,硬生生掰開指頭,才勉強把金葉子奪過來。

陳老四不斷掙紮,甚至狠狠咬住了其中一個監工的耳朵,後者吃痛一下,使勁打了他一巴掌,直將人扇了幾個趔趄,無力地倒在地上,嘴角滲出血跡。

“呸,晦氣的老東西!”

陳老四滿懷憤怒和絕望,顫巍巍伸出手,一隻手在冰冷的沙地上爬行,一隻手抓向監丞的衣擺:“還……還給我……”

監丞一腳踹開他,手裡惦著幾片金葉子,與幾個監工說笑:“走,咱們去其他人那裡,哎呀,那位喻公子真是個肥羊啊,一出手就是二百多兩銀子,不都是咱們的嘛?”

“監丞大人英明,這寫工匠哪裡配得這麼多錢?”

幾人邊說笑邊離開,留下滿身是血的陳老四獨自趴在地上。

“救命錢……還給……我……”

他口中喃喃,無聲流淚,絕望淹沒了他,如一塊墜入深海的石頭。

※※※

此時此刻,離文興鐵廠二裡開外的一處樹林邊,蕭青冥一行的馬車隊正停留在這裡。

片刻,入夜後折返回去打探情況的莫摧眉去而複返,他難得臉上沒有絲毫笑意,一臉嚴肅地將所見所聞一一告知。

蕭青冥沉默地頷首,仿佛早有所料,不等他開口,一旁的白術率先跳了起來:

“陛下,臣要回去給那位姓陳的匠戶診治,原來那個可惡的監丞根本沒有讓他找大夫,若是再耽誤下去,說不定會死人的!”

花漸遇合攏折扇,在他即將離去時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白太醫不可魯莽,陛下既做此安排,必定有陛下的理由。”

白術素來是個從不跟人爭辯置氣的老好人,這會兒卻意外的梗起了脾氣:“不行,我一定要去,天大地大,也沒有人命重要,若是我看不著的也就罷了,就在我眼前,明明能救,卻見死不救,身為萬藥穀弟子,我做不到!”

莫摧眉一夾眉頭:“彆胡說,什麼見死不救,陛下自有安排,我等身為臣子,自然凡是要以陛下為先。”

白術立刻扭過頭去看蕭青冥,咬著下唇,頗有非去不可的意味。

蕭青冥歎口氣道:“既然如此,你就去吧,不過你千萬要注意,不要留下痕跡,也不能讓彆人發現你回去過。”

白術大喜,提起藥箱二話不說就衝了出去,蕭青冥無奈看向莫摧眉,吩咐:“白術不懂武藝,你護送他去。”

莫摧眉低頭應聲,轉眼連同白術二人一起消失在夜色裡。

一時間門,其他人各有心思,無人說話。

半晌,反而是秋朗率先打破沉默:“屬下不明白,為何陛下不直接出手將那兩個貪官汙吏拿下,何必費這許多波折?”

蕭青冥深深看他一眼:“你隻盼一個青天大老爺,站出來揭露黑暗,為民請命,然後就能天下太平了?”

秋朗疑惑道:“難道不是嗎?”

蕭青冥搖了搖頭:“這兩人,不過是兩條小魚,根本無足輕重,各地的冶煉廠從為國家煉鐵,到逐漸被各級官吏、宗親貴人插手,成了半私產,不斷侵奪國家公產,剝削礦工和匠戶的血汗。”

“變成今天這樣,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也絕不是除掉他二人就能完事的。”

“就算沒了他們,將來還會有下一個梁督監和黑心監丞,留著他們,才能順藤摸瓜,把背後的靠山揪出來。”

“更何況……”

蕭青冥頓了頓,目光透過重重樹影,望向天邊的月亮,雙眼流露出某種既似悲憫,又似無情之色:“這裡不是京城,所謂天高皇帝遠。”

“若那些工人匠戶,無法自己站出來反抗,就算今天朕幫了他們一次,也幫不了他們一世。”

“白術可以醫治他們的外傷,他們心中自認為是低人一等的‘賤籍’,永遠卑微和逆來順受,又該如何醫治?”

※※※

秋夜月涼。

陳老四在地上趴了一陣,漸漸恢複了一點力氣,默默從地上爬起來,一瘸一拐往回走。

他用力揉了把臉,擦去嘴角的血跡,勉強擠出一點笑容——他不能嚇到屋裡的妻子和孩子。

可是他顫抖的手腳,和悲憤到極點的心情,就連推門的力氣都快沒有了。

忽然,屋頂上跳下來兩個男子,把陳老四嚇了一跳,差點驚呼出聲。

莫摧眉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小聲道:“陳師傅,是我們,你白日見過的,我們是喻公子的人。特地過來給你和家人治病的。”

陳老四驚呆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倆,簡直懷疑自己在做夢。

“你們……沒有蒙騙我吧?你們還會治病?”他顫聲問,像是溺水之人緊抓著最後一根稻草。

白術拍了拍自己的藥箱,道:“放心,我是太……京城的大夫。”

陳老四心想,都這時候了,死馬當活馬醫也就罷了。

他一咬牙:“你們快進屋來。”

陳家媳婦本來正在抱著生病的兒子垂淚,一見兩個陌生男子,也嚇了夠嗆:“這二位是……?”

陳老四看著白術熟練的打開醫箱,為兒子看診,心裡鬆了口氣:“這是大夫。”

陳家媳婦一臉驚喜:“你真的請來大夫了?你臉上怎麼有傷啊?”

莫摧眉淺淺彎起桃花眼笑道:“是的,我們是你丈夫請來的大夫,他跑的太急,路上摔了一跤。”

陳老四感激地看了他二人一眼,喉頭滑動:“對,是我摔了一跤……”

白術道:“放心,不是大問題,是受了風寒,又吃了有毒東西,我給他先催吐,把毒物吐出來,再吃治風寒的藥,過幾天就沒事了。”

說著,他又利索地為陳家媳婦切脈看診,叮囑了幾句,從藥箱裡拿出隨身帶的一些配好的藥,這些都是從太醫院帶出來的上等藥材。

陳老四光看著那幾個精致的小藥瓶子,就知道此物極為昂貴,一般人根本用不起。

他半是高興,半是憂慮道:“這要多少銀兩?我……”

白術搖了搖頭:“是我家公子命我來的,不收錢。”

陳老四一愣,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前一刻他還在絕望欲死的邊緣,這一刻又柳暗花明,大起大落之下,竟有種不切實的恍惚感。

在被監丞搶走錢的那一瞬間門,他腦海中閃過好幾個同歸於儘的念頭,索性想著家中妻兒,才打消了想法。

這時他悲喜交集,噗通一下,竟給兩人跪下來,不停磕頭:“感謝兩位,和喻大人大恩大德,小的無以為報……來世給兩位當牛做馬,做豬做狗,報答恩情!”

“你快起來。”莫摧眉和白術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流露出感慨之色。

回去的路上,莫摧眉麵上神色凝肅,引得白術頻頻好奇地看他,又不好意思問。

他看著白術忽閃忽閃地好奇大眼睛,忽而一笑:“看著那位匠人,我隻是想起小時候一些往事。”

“我父親也曾是個寒門讀書人,可惜家道中落,他心高氣傲,極有骨氣,看不得窮人受難。”

“有一次他幫一個同鄉的匠人寫訴狀,告發一個貪官,然而對方勢力太強,將我父親打斷了腿,還夥同書院祭酒,剝奪了他的秀才功名。他不得已變賣家產,帶著我們全家四口避禍。”

白術:“四口?你還有一個兄弟?”

莫摧眉眼神有些恍惚,道:“是個妹妹……”

“可惜禍不單行,父親帶我們回到老家,卻遇上當地一個頗有身份的世家公子,看上了我妹妹,非要強娶她做妾,我和父親自然不肯屈服,這一次,就不僅僅是打斷腿這麼簡單了。”

“我的父親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人寰。妹妹也沒有保住,她做了幾年的妾,那個公子就失去了興趣,被他的大婦不知賣去了哪裡……”

時隔二十年,他經曆過生死間門的大恐怖,依然抹不去眼底的哀痛。

“後來母親也離世了,我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為了尋找妹妹的下落,我四處流浪,在三教九流中摸爬滾打,也漸漸練就了一套本事。”

“那時我就在想,明知對方是個權貴,為何要強出這個頭?為什麼要反抗呢?忍一忍,不也就過去了?至少還能活下去。”

“那個世道,吃人不吐骨頭,與其站著死,不如跪著活。不對嗎?”

白術沉默地聽著,他知道,對方並不需要回答。

他淡淡道:“於是我便發誓,將來隻要能出人頭地,手握權勢,不受人欺淩,縱使屈膝逢迎,做一條鷹犬,都沒有關係。”

“隻可惜了……”莫摧眉眸間門隱藏著一點自嘲,“父親給我取的名字。”

兩人邊走邊說,不遠處,一道頎長的身影立在那裡,抱著腰間門佩劍,默默望著二人。

正是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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