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春日,然春寒料峭,天總歸是冷的。
沈鸞一雙杏眸水霧氤氳,她低喃:“我在等你啊。”
月影橫空,庭下鴉雀無聲。
裴晏背著手,一雙黑眸晦暗,暗藏洶湧波濤。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這話。
第一次……有人在家中等著自己。
大步流星,裴晏隨手扯開屏風上掛著的石青羽緞寶相花紋鬥篷,往沈鸞走去。
美人榻上月色波光流轉,鬥篷之下,不時有嗚咽聲響起。
沈鸞想不通,不過隻是簡單樸素的一句話,裴晏的反應竟如此之大。
黑影擋住了她所有的視線,目光所及,沈鸞隻能看見裴晏低垂的眼眸。鴉羽睫毛猶如陰影,落在眼瞼下方。
藏香嫋嫋,氤氳青煙漸漸模糊了燭光。
黛青長袍壓著沈鸞裙角,長長鬥篷曳地,隻一半披在兩人身上。
窗外月光淌入,混著燭光,點點滴滴落在沈鸞手背。
裴晏一手枕在沈鸞後腦勺,一手捏住她纖細白淨的手腕,不由分說將沈鸞拽入懷中。
落在她唇上的吻密密麻麻如雷陣雨,侵略霸道不容拒絕。
沈鸞一頭青絲散落在裴晏手背。
烏的發,黑的眸。
唇齒相依,落在沈鸞手腕的手指漸漸往下。
嫋嫋纖腰,裴晏一手握住。
沈鸞軟了腰,唇間呢喃細碎,隱約有啜泣聲漸起。
手指環著裴晏腰身。
倏地,一聲悶哼在耳邊落下。
沈鸞嚇得睜開眼,濕漉漉的一雙眼睛還掛著淚珠。
裴晏額角沁著薄汗,點點滴滴泅濕鬢角。
沈鸞眼中驚恐不安,細細回想上一瞬自己手指碰到的地方。
瞳孔驟緊,她直起身,目光往下,裴晏那黛青長袍早就染上血汙。
他是沐浴後來的沈鸞屋中,自然,傷口還沒來得及處理。
先前在船上,那一匕首沒入皮肉,前幾夜為了尋沈鸞,裴晏不顧王大夫的勸阻,策馬在夜色中狂奔。
又連著幾日不眠不休候在沈鸞榻前,傷口能好全才是怪事。
傷疤猙獰可怖,觸目驚心。
沈鸞紅了一雙眼睛,落在眼角的淚珠滾落在手背上:“這是……怎麼弄的?”
耳邊嗡鳴,似有喧囂聲和百姓呐喊聲,振臂高呼掩過了徐徐夜風。
遙遙的,眼前一晃,沈鸞好像看見裴晏高坐於馬背上,披荊斬棘朝自己奔來。
她喃喃,嗓音落下哽咽:“是因為……我嗎?”
杏眸水霧彌漫,溋溋似一波秋水。
裴晏喉結滾動,握住沈鸞後腦勺,傾身覆上。
眼角的淚珠都落入裴晏口中。
沈鸞擔心他傷勢,又怕不小心碰到他傷口。
本就力量懸殊,猶豫為難,更是落在下風。
披在肩上的鬥篷徹底落在地上,灘成一團。
良久,映照在屏風上相依的身影終於分開。
重新淨麵後,沈鸞又讓人端來沐盆,手捏巾帕,親自為裴晏換藥。
她力氣極小,纖細白皙手指抹開傷藥,細細拂在裴晏腹部。
沈鸞俯身垂首,光影落在那光滑細膩的脖頸。
裴晏眸色一暗,隻覺得喉嚨乾渴。
搭在引枕上的手指緊握成拳,青筋暴起。
偏偏身前的人還未曾發覺。
沈鸞抹藥抹得細致,又怕碰著裴晏傷口,她手指輕輕,不敢用力。
裴晏額角隱忍,再也忍不住,伸手握住沈鸞手腕。
那酥麻之感終於消失。
沈鸞不解其意,茫然抬首:“……怎麼了?可是我剛剛碰著你傷口了?”
沈鸞焦急萬分。
裴晏淡聲,咽下心底的火:“沒有。”
他手指扶在沈鸞腰間,隻稍稍用力,沈鸞便被拉入他膝上。
薄唇掠過沈鸞頸肩,氣息灼熱,裴晏聲音喑啞:“隻是卿卿再這般上藥,我就真該出事了。”
沈鸞麵露怔忪,隨後赧然捂臉。
她隻是失憶,又不是失了智。
自然聽懂裴晏話中的弦外之音。
手中的絲帕丟在裴晏臉上,沈鸞臉紅耳赤,推開裴晏往裡屋跑。
“你自己上藥罷!”
怒氣衝衝,頭也不回。
裴晏望著沈鸞背影,勾唇一笑。
之前那藥終歸是白上了,他轉身步入浴堂,又重新洗了一個冷水澡。
足足半個多時辰之後,廊簷下終於出現裴晏的身影。
暖閣的燭光熄滅,看出是氣得狠了,門窗緊閉。
裴晏眼中帶笑,漫不經心收回目光,忽的,卻見李貴匆匆從書房走來。
“主子,京中來信。”
他半跪在青石板路上,雙手奉上一封書信。
裴晏目光沉沉,抬手撕開。
信上說,裴衡隨大理寺卿離京,不日抵達天水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