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1 / 2)

王花工翻來覆去地看了看兩張銀行卡,嘴裡止不住地念叨:“兒啊……我的兒啊……”

楚孑很懂事的離開了片刻,讓王花工有段獨處的時間,繞去了殯儀館外的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瓶水才回來。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王花工已經又開始找起蒲公英了,楚孑也隻是遞過水,默默地陪著他。

“小楚啊,”王花工沉默了半小時,方才開口,“你說,我兒子這些錢,是從哪來的啊?”

楚孑愣了一下,坦誠道:“我也不知道啊,王伯伯。”

“我都不知道我兒子在做些什麼,”王伯伯忽然笑了一下,“今天看到他渾身都是紋身,還玩摩托車,你說,他會不會是學壞了啊?”

一個父親,對孩子近況一無所知的父親,在孩子死後,最大的擔憂會是什麼呢?

會是“我的兒子是不是一位好人”嗎?

楚孑想,也許是吧。

“我不知道,”楚孑想了片刻,“王伯伯,您覺得您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王花工歎了口氣,“叛逆,不服管,總頂嘴,十六歲就去混社會,結婚了都不和我說,不聽話。”王花工反複摩挲著口袋裡的兩張銀行卡,“小楚啊,你說他留了多少錢,應該不會特彆多吧?”

“要不我陪您去看看?”楚孑道,“便利店旁邊還有個二十四小時的自動提款機,咱們可以看看兩張卡的情況……如果您想的話。”

“啊……”王花工的手還在扒拉著花草,“那蒲公英怎麼辦?”

楚孑拿出手機,查找片刻:“我從網上給您買,好不好?讓店家加急送,應該明天就到了,不影響之後的儀式。”

“好,”王花工方才站直,“去……去看看卡裡。”

然後,他又補充道:“小楚,我真的不是想知道裡麵有多少錢,我是怕,是怕有很多錢……”

“我懂,我懂。”楚孑說著,拉過王花工的手。

二人沿著殯儀館外的道路慢慢地走向自助銀行。

深夜璞蘭市的郊區並沒有行人,也沒有往來的車輛,安靜的楚孑能聽清自己的心跳和王花工漸粗的喘氣聲。

哪怕王花工已經故意走的很慢了,但因為路很短,很快便到了。

王花工在門口將卡遞給了楚孑。

“孩子,你幫我看看吧,我……我用不明白這些設備。”

楚孑想起之前王花工說自己留給兒子的錢,也是放在銀行卡裡。

他怎麼會不懂ATM機的操作呢?

但楚孑也沒點破,隻是點點頭:“好,如果您信得過我的話。”

“信得過,信得過……”

“密碼是什麼?”楚孑又回頭問,“六位數。”

王花工又打開茉莉留下的那封信,手指顫抖地翻來覆去看了半天,才在背後找到了一行字,念道:“說密碼是小昌的生日,小楚啊,你試試971223?”

“好。

”楚孑按照王花工說的數字輸入,ATM機卻傳來叮咚一聲,屏幕上提示密碼輸入並不正確。

“密碼不對啊,王伯伯。”

“啊?”王花工思索片刻,終於還是按捺不住,自己擠了進來,“怎麼回事呢?你是不是輸錯了,再試一次。”

楚孑隻好又輸入了一遍,但仍顯示密碼不對。

“我難道連兒子的生日也記錯了?”王花工退後半步,思來想去,忽然想起來了什麼,“對了。”

他自己上前,輸入了一段新的數字。

屏幕上瞬間顯示密碼正確,進入了主界麵。

二人這才鬆了口氣。

但很快,二人的眉頭就一起皺了起來。

因為王花工點進顯示餘額的界麵之後,看到了一行有些出人意料之外的數字。

17萬。

是一個不多不少的數字。

而王花工又插入了另一張卡,密碼是一模一樣的。

這一張餘額少一些,隻有4萬塊錢。

楚孑一時分辨不太出來哪一張卡是留給王花工的,哪一張卡是王昌為了結婚準備的。

但他看著王花工的表情,顯然覺得這4萬才是留給自己養老的錢。

楚孑知道王花工此刻在想什麼。

兩張卡加起來二十萬,是一個很尷尬的數字。

要說一個26歲的青年能不能靠正經營生攢夠二十萬塊錢,說起來似乎也可以。

但如果這個青年沒有正經工作,又有很多紋身、又愛玩機車……

那就不清楚了。

王花工半晌沒說話,顯然也在想著這件事。

楚孑記得剛剛看清王花工輸入的那串數字是“030119”,於是率先打破了沉默:“王昌哥他……有兩個生日?”

王花工這才有些結巴的解釋道:“不是……03年1月19號,是我把昌兒帶回家的日子。”

楚孑一愣。

帶回家的日子?

難道......

“王昌哥他,是您領養的嗎?”楚孑問道。

“對。”王花工點點頭。

然後,他靠到了ATM機旁邊的牆壁上,看著遠處微茫的燈火,自顧自地講起來。

“我和老婆當年試了很多次,但她的體質不太好,都沒留下孩子,所以後來我們就說,乾脆去領養一個吧。”

“我們辦完了一通手續,去到了福利院,本來我們倆都喜歡女孩,是想領養個小女兒回來的,但一看到昌兒,他那雙大眼睛就怯生生地盯著我倆看,我倆當時一對視,覺得沒準就是他了。”

“福利院都說這孩子天生膽小,總愛躲著生人,要不也不至於一個健康的小男孩到了五歲都沒被人領走……”

“但是我們一走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昌兒啪嗒一下就握住了我的衣角。”

“要不說人的命真是奇怪,總之,我們就這樣把昌兒帶回家了。”

“那時候我複員回來在燈泡廠工作,天天加班掙錢,所以昌兒基本都是他媽媽帶大的,和他媽媽也更親一些。”

“結果昌兒十三歲那年,她媽媽就生病走了,之後家裡就剩我們倆人了。?[]?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我一開始飯都做不好,總給昌兒錢,讓他去外麵吃,而我就在廠裡吃。”

“你知道吧,這一家人啊,一旦開始不在一起吃飯,就變得不親了。更何況我們把昌兒帶回家的時候,他已經懂事了,知道自己是被領養的。”

“後來就沒轍了,我也管不住他,哪怕我學會做飯了也管不住他,他到了十六歲就不上學了,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本來學習很好、很聰明,但就是死活不再去學校了,那時候我正在忙著學習火葬場的技術,也沒空管他,總之,他就這樣出去打工了。”

“再之後,我們一開始還在他媽的忌日打個電話,後來連電話也不打了。”

“他十八那年我倆大吵了一架,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但之後就再沒怎麼聯係了。”

“要說啊,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沒學會做飯。”

“不然,昌兒他應該也不會這樣吧?”

王花工說完,又陷入沉默了。

楚孑從死亡學的書上看到過,家屬在麵對親人的死亡之後,都會有這麼一個時期,從沉默到無話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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