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村長被這突如其來的握手弄得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王一弗聽到了外麵的動靜,也和劉冰一起出來,看著。
“當時真的是我的失誤,我的個人偏好和不了解,導致了明楓的開除。”老教練說道,“現在的我真心感到後悔萬分,希望你還可以原諒我。”
“原諒什麼?”王一弗神色已經冷了下來,也不顧劉冰的阻攔就走上了前,“如果不是你給明楓開了精神情況出現問題的診斷,明楓他也不會一直去不了彆的隊伍,很可能後麵還能為我省甚至我國拿到不少獎項呢。”
老教練看了王一弗一眼:“話可不能這麼說……”
王一弗捏了捏拳頭:“現在明楓叔已經去世了,你還說這些原不原諒的話,有什麼意義啊?你無非是想讓自己心理好受一些罷了。”
老教練一時無話。
全場就這樣安靜了很久。
“王同學,你怎麼這麼跟教練說話呢……”明村長有點著急了。
“明爺爺,您還不明白明楓是怎麼死的嗎?”王一弗也急了,“他不是自殺的,他是因為您,因為老教練,因為之前的我那樣的人存在,才變成這樣的……”
明村長瞪圓了眼睛。
這話就像是紮在了他的心窩處,讓他幾乎難以喘息,踉蹌幾步,跌坐在了長沙發上。
“你……”明村長有氣無力。
但王一弗並沒有因此而閉嘴,而是繼續道:“現在明楓已經去世了,無論我們做什麼都彌補不了他的缺憾了。”
他又看向老教練:“過去二十年了,您以為得到了家屬的原諒就能鬆一口氣了嗎?絕不是這樣,如果覺得內疚就對了,就這樣帶著內疚一直活下去吧。”
老教練隻覺得所有的話都噎在了胸口。
最終,他歎了一口氣。
“我自從把明楓開除之後,無時無刻不在想這件事。”
“當時的我太年輕,太篤定。隨著年歲的增長,我才知道這世界絕不是非黑即白的,還有很多很多的灰色地帶。”
“但為時已晚了,我的自尊讓我無法承認這樣的錯誤。”
“所以,我一直沒有找到明楓,沒有求得他的原諒。”
“甚至,我一直在努力地避開有關於明楓的消息,這樣在我腦海的想象之中,他還會過得很好,那我也不算錯的離譜。”
“但如今的事情成了這樣,我就再也沒法騙自己了。”
“你說得對,我希望得到家屬的原諒,也隻不過是為了讓自己舒服一點罷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說完,老教練脫下了帽子,衝著明楓的房間,沉默了一會兒。
然後,他便離開了。
明村長卻還愣著在原地。
楚孑趁剛剛大家沉默的間隙,去查看了一些關於同性戀的文獻。
他才發現,同性戀身邊的人有一個通病。
那就是越親近,越固執。
對於同性戀者的歧視,其實最親近的人,比如家裡的長輩或者子女,才是最篤定的那一個。
對於明楓來說,最篤定的,就是他的父親,明村長。
更何況,如今明楓已經去世。
如果明村長意識到了自己是錯的,那麼將有無限洶湧的後悔向他湧來。
就算是他的潛意識,也在避免這樣的情況發生。
事實上,不僅僅是對於同性戀的歧視,很多事都是如此。
往往家人才是你最堅定的反對者。*
不是鄰居,而是母親幫渴望自由的女兒纏上小腳;不是親戚,而是父親打斷了逃出家鄉的遊子的雙腿;不是路人,而是家長修改了“不聽話”的孩子選報的專業。
這種情況在鄉村更甚。
鄉土的華國就是一種類似“熟人”社會的存在。*
在這個熟人組成的社會中,會形成一種與普世價值有所出入的獨特價值觀。
這一套價值觀最堅定的擁躉者往往隻有幾個人。
但他們能輻射的人群卻非常之大。
楚孑無法判斷這些價值觀到底有多少好,多少壞。
但就是在這樣不同的價值觀之下,形成了“十裡不同俗,百裡不同音”的華國鄉村獨特風貌。
所謂虛無縹緲的命運,就是在某個價值觀下長大的經曆,僅此而已。
總有登高望遠者,也總有投河落水者,都是尋常。
楚孑見全場都陷入了安靜。
老村長坐在沙發上,又拿起了村誌,反複摩挲著。
劉冰的眼眶紅了,但扭過頭去,避開父母的目光,輕輕擦拭著。
王一弗悄悄上前兩步,像座小山一樣擋住了劉冰。
而剛剛跟著老教練一起進來的四五個中年男性還站在房間裡,一時不知何去何從。
楚孑觀察了幾人的服飾,半晌,對他們說道:“我們要把明楓叔的房間收拾乾淨,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來幫幫忙吧。”
這話像是大赦一般,讓整個屋子又活了過來。
幾個人立馬跟著楚孑進了明楓的房間,劉冰和王一弗也墜在最後跟了進來,劉冰的父母也隻說自己去做飯了,徑自離開。
“王一弗,你是不是需要幾位叔叔幫你搬一下東西?”楚孑問道。
“對對,”王一弗指向一旁放著的健身器械,“得麻煩兩位大叔幫我一起搬開這些。”
“好,沒問題,”排頭的大哥說道,“我姓周,還沒結婚呢,你們甭叫我叔了,叫我大哥就行,我和小楊一起幫你們搬東西吧。”
“多謝。”王一弗說道。
周大哥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兄弟,你剛剛說的話真不錯,我一想也覺得當時的自己是個混賬,怎麼就沒伸出手,幫明楓一把呢。”
“對啊,”小楊也點頭,“當時我其實也不是覺得惡心或者之類的,我隻是不理解那麼高那
麼壯還那麼有男人味的明楓哥怎麼會這樣。”
“可不,??[]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旁邊的男人也搭腔,“那時候我們都是二十來歲,從小就在體校長大的,接受的信息太閉塞了,後來出到社會上,什麼活都乾過,什麼生計也都試過,見到了各式各樣的人,才發現取向不一樣算個屁啊,大家都是滄海裡的一個沙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