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情況呢?”
“就那天她生日,我們本來給她買了好看的衣服,但她穿的亂七八糟的,我就動手了。”
話匣子一開,就合不住了。
喬思齊麵露痛苦:“警官,我也不想打啊,可這孩子真的不對勁啊,從小就不會說話,開口晚,人家都勸我貴人語遲,我還對她有所期待來著,但沒想到她就一直呆呆傻傻的。”
“你怎麼沒帶她去看病?”劉重安問。
“你讓我的臉往哪擱呀?歸渡市就這麼大,我又是教育口兒的,到處都是熟人,人家要知道我生了個傻子會怎麼看我啊?”喬思齊大吐苦水,“你以為我想打這個孩子嗎?我真的什麼辦法都試過了,私立的醫生也找了好多,但就是不管用啊!這孩子真的有問題,是惡魔,是來討債的!”
隔著玻璃,陸曉聽到這話,手都攥緊了。
審訊室內的劉重安臉色也沒好到哪去:“我們已經找教授鑒定過了,喬鶯鶯隻是輕度自閉症狀,如果你們小時候帶她好好治療,是完全可能好的。”
喬思齊掩著臉:“可她,畢竟是個女孩呀……”
此話一出,不需要再問,劉重安和陸曉也知道他的動機了。
他繼續道:“還不是因為我老婆沒用,才鬨成這樣的嗎?如果你們真的要判案,那也得判她吧!”
劉重安心中怒火熊熊燃燒,但她還是把這怒火壓了下去,換了個問題:“當時喬鶯鶯學鋼琴學得好好的,你為什麼突然開始不讓她上課了?”
雖然喬思齊也打罵喬鶯鶯,但實際上,他開始放棄喬鶯鶯,就是從那年開始的。
劉重安必須問清楚。
喬思齊想了一會兒,回答:“她會彈琴這點我們發現的時候還是挺興奮的,但是……”
“但是什麼?”
“但是,那年我老婆又懷孕了,你也知道,學鋼琴這事很費錢的,她又是個女孩,多……不劃算啊。”
劉重安覺得指尖發冷,難道,放棄一個孩子,隻是因為這個?性價比不高?
“那孩子呢?”
“根本沒有,”喬思齊搖頭,“她以為她懷孕了,驗孕棒的結果也是陽性,但到了醫院一查又沒有,醫生說是假性妊娠,心理作用。”
“然後呢?”
“然後這事兒給我提了個醒,是啊,我們應該去再要一個孩子,我們就開始努力要孩子了。所以你說,這事兒是不是還是怪我老婆?”
“……”
“我就是想傳宗接代啊,我有錯嗎?哪個人不想傳宗接代?這不是人之常理嗎?要是大家都不生孩子,我們民族怎麼延續啊?靠有自閉症的小孩嗎?說白了,她到社會上,不還是累贅嗎?……”
劉重安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你太狹隘了。”
喬思齊也愣:“啊?”
劉重安搖頭:“如果你覺得一個人的價值隻是傳宗接代,那麼你太狹隘了。我為你感到悲哀。”
“你無法發現喬鶯鶯的價值,甚至無法發現你妻子的價值。”
“那麼,我要你記住,這次你案件的主要負責人,包括我在內,都是女性。”
“我要你看看,你是如何被我們告上法庭,開始牢獄生涯的。我甚至會向法院申請,不對,不需要我申請,因為受害者也是女孩,所以大概率也會是一位女法官。”
“你會坐牢,到時候你有大把時間去想想,你到底錯過了什麼。”
……
劉重安走出審訊室,之前的冷靜一掃而空,終於忍不住,痛罵一聲:“狗男人。真踏馬日了。”
小梁歎氣:“劉大,彆氣了,像他這麼想的人多了去了,我們抓的過來嗎?”
是啊,根本抓不過來。
但就因為“她是女孩”這個輕飄飄的理由,放棄了一個已經出生的生命,劉重安怎麼想都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陸曉倒是顯得意外平靜,她提醒道:“還有下一場審問呢。”
劉重安這才緩了口氣,然後給手下的警員打招呼:“把嶽女士帶來吧。”
與喬思齊的審訊相比,嶽女士的則正常的多。
她一直在流淚、懺悔,也覺得自己對不住那個孩子,但她也沒有辦法,她至今仍覺得,把孩子生成這樣,是自己的錯。
劉重安心中有一種無力感。
她不知道是什麼把一個有知識的女性變成了這樣。
但很快,劉重安因為同是女性身份,而對嶽女士天然抱有的一絲同情消失了。
除去女性身份,她是一名罪犯,至少,是一名從犯。
她親自參與,縱容一個男人毀掉了一個孩子的童年——即使她知道這樣做是錯的,但並沒有製止。
同樣,她也是加害者。
她會為她的懦弱付出代價。
並且,警察的本職工作並不是勸說與啟蒙。
那是她在監獄裡會漸漸想明白的事。
不怪嶽女士懷著這樣的負罪感,她也把整個情況交待的差不多,基本都和何文君提供的視頻證據吻合。
更令劉重安鬆了口氣的是,在她的口供中足能證明整個虐待行為都是由喬思齊主導的。
這位“德高望重”的校長在私下裡,不過是一個重男輕女且情緒不穩定的中年男人罷了。
在審訊的最後,嶽女士幾乎哭的虛脫,但她還是問了兩個問題。
其一就是“鶯鶯之後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喬思齊並沒有問過。
即便如此,劉重安也沒有直接告訴她SOS兒童村的事,怕節外生枝,隻讓她放心,組織不會放棄一個有障礙的孩子。
她的最後一個問題是——“那個男孩兒會怎麼辦呢,警官,如果我出獄後與喬思齊離婚,我可以撫養那個男孩嗎?”
這個問題,劉重安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個有著喬思齊基因的孩子已經八個月大了,如今助夢倒了,喬思齊和嶽女士也將麵臨牢獄懲罰,可那個孩子呢?他是無辜的,又應該怎麼辦呢?
劉重安真的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