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過了半年。
除此之外,陳平依舊頑劣。
陶然之說,小樹不修不直溜。他罵過他、訓過他,後來甚至動手打過他。
少年每次被訓、被打,都老老實實站著。
陶然之總覺得他要放棄了,自暴自棄了,但他每天都會準時在教師休息室出現,甚至還會多做兩套題。
人真的不能不折騰。
陶然之覺得這話放在陳平身上最合適,隻有他還在折騰,就說明他的心還沒死。
陶然之打算讓他參加今年的競賽。
通常不會讓高一的孩子參加競賽的,但陶然之覺得他行。
可沒想到,他這邊準備好了,陳平那裡出了差錯。
他因為偷了一個同學的的手機,被送到了校長那。
對方家長位高權重,不依不饒,而陳平的確也是劣跡斑斑,校長決定開除處理。
陶然之怒了,他問陳平,你為什麼這麼做?
陳平隻是撇撇嘴,對陶然之說:“他用手機做表情包,說我是小殺人犯。”
陶然之更怒了。
他衝去了校長室,差點給校長兩巴掌。
結果也顯而易見,最終陳平也還是被開除了,而陶然之也因為管教不力等亂七八糟的因素,把他降級了。
結果,陳平就把校長室點了。
雖然校長沒死在裡麵,但他滿牆的獎杯、獎狀都燃燒殆儘。
最終,陳平入獄了。
陶然之又回到了之前的生活。那時候他總想,也許生活就是這樣,你可以使勁折騰,但會有一個時間節點,告訴你,彆折騰了,夠了。
那個節點,就叫命運。
後來,陶然之去少管所看過陳平幾次,每次也不說什麼,就是給他題做。
陳平每本都做了。
這可能是他唯一擅長的事了。
從那裡出來之後,沒有高中再願意要一個付不起學費的少年犯。
陶然之把錯誤歸咎於自己,如果不是他人緣太差,怎麼說也能幫上一些忙。
他恍然間覺得,也許性格決定命運這句話,是對的。
後來,陳平隻能開始打工。
陶然之雖然也經常給他寄習題,但生活的重擔對於一個十六歲的少年來說太沉重了,他無力應付。
兩個人就慢慢淡了。
直到陳平來找他,說自己要出國。
那天,兩個人真是大吵一架。
幸好,陶然之想,幸好他病了,才能把這孩子留下來。
在這兩個月裡,陶然之不止一次跟陳平說,希望他能去看看他爸爸。
可陳平總是不語。陶然之再說,陳平就煩了,兩個人會吵架。
吵架似乎已經成了他們兩個人的溝通方式,但陶然之很喜歡。
這就是他們吵架吵出來的、折騰出來的緣分。
不過,緣分也該散了。
陶然之知道,自己時日無多了。
他害怕自己走後這孩子還會不老實,所以他做了一件事。
現在為止,他也不知道那件事做的對不對,總之就是做了,他儘力了。
然後,他已經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沒人能不怕死,陶然之也不能免俗,但他更怕自己走的太狼狽,怕自己拖垮了陳
平和兒子們,最終錢財兩空。
而且,這個病實在是太疼了。
他也很怕疼的。
於是,他決定就這樣吧。
就這麼離開,也算是體麵。
他想了很多方法,怎麼能讓自己從容地離開,但他發現,沒有一種辦法不痛苦、不難受。
天已經黑了,他又走到那個溫暖的閣樓。
他聽到隔壁鄰居回家的聲音。
他聽到他們在說晚上吃什麼,周末去那裡玩,廁所的天花板似乎又發黴了需要清理……可真好。
就這樣吧,他忽然想。
不折騰了,不是因為我怕了,而是我已經把能折騰的都折騰過了。
於是,他向後倒去。
他本以為這樣會走得很快,但沒想到人的身體比他想象的要堅固得多,幾乎比靈魂還堅硬。
而他更沒想到,那個被他罵出去算不出題就不能回來的少年,竟然有預感似的,在這一刻回到了家裡。
如果不是因為太疼,陶然之真想開個玩笑。
“你怎麼每次來,都這麼是時候?”
少年慌了,看著一地血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都忘了自己是個通緝犯了,要打120。
陶然之不讓他打,他拿起一旁放著的電熨鬥,請求少年給自己一個痛快。
那是他準備幫少年熨一套西服,回頭去省隊麵試的,他就是這麼確信,陳平一定能進省隊。
可他還是忘了把西服找出來了。
雖然沒有了體麵,但至少,孩子,你能給我個痛快吧。
“求你了,”陶然之用身體最後的力氣說,“求你不要出國,求你給我個痛快,求你了,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