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的女子後宮很多,但這些人隨著色衰,大都愛馳。
“你今年多大了?”龐皇後淡淡的問道。
蕊娘小心作答:“臣女今年十四。”
“倒是個好年紀,正當花信之年。”龐皇後似乎不想多問。
至於郭貴妃,她原本打算讓她的侄女兒借泰安伯的名分進宮,哪裡知曉泰安伯府推舉了另外一人,她不搞破壞就行了,哪裡還會主動說什麼。
其實這也正合了蕊娘的意,明顯她的家世的確不如卞寶雲和陳晚晴,像她和郭妙儀爭的還不過是韓羨這個伯府世子,郭妙儀背後都下那麼死的手,恨不得她去死,更何況是陳晚晴這樣級彆更高的貴女。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蕊娘表現的非常淡然,渾然不似在泰安伯府那樣,非常想去爭取。
皇後沒誇,嬪妃們也就不敢自專,這個時候,隻見皇上從外進來,龐皇後數日沒見皇上,心中雖然盼著,嘴上卻還彆扭。
請完安了,才道:“陛下怎麼不說一聲就過來了?”
蕊娘鬆了一口氣,又悄悄打量皇上,皇帝今年四十餘歲的年紀,蓄著短須,長相居然很普通,甚至沒有晉王看起來精乾,看起來有些瘦弱,但眼神炯炯有神。
皇上的到來打斷了這裡的問詢,他和龐皇後不同,龐皇後很注重家世身份,她對待人完全是看家世來的,聽到蕊娘隻是參將之女,明顯就不想搭理。
“你們既然為公主侍讀,個個都是名媛淑女,但也要名副其實。現在,你們以皇後屋裡的梅花為題,作七言律詩一首,再作首詞牌名,作畫一幅。”昭帝笑道。
蕊娘就勝券在握了,雖然公主侍讀隻是走個過場,但這個過場也要走的好看。
做人可以低調些,但是做事一定要做好。
就像在韓家,對老太太有利用價值,得老太太看重,龐允都能擋下來。在宮中,皇後嬪妃包括皇子,都要聽皇帝和太後的,這兩位才是正主子。
宮妃們這個時候都願意陪皇上說話,蕊娘等人就開始研磨鋪紙,她是先調顏料畫畫。卞寶雲瞥了一眼蕊娘,心道我不過是家世比她好些,枉我平日被人稱為才藝雙絕,如今卻發現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更要努力了。
詩詞畫作完,蕊娘題好名字讓宮女拿上去,皇上倒不是自己評,隻是把這些送往內閣:“糊好名字,讓幾位閣輔點評一二,再送過來。”
閣輔點評,連陳晚晴都驚了。
不一會兒,有小太監跑過來,昭帝看了看手中的點評笑了:“頭名是福州參將孟玨之女。”
蕊娘很快站了出來:“臣女給皇上請安。”
昭帝笑道:“幾位閣輔說你的詩詞語意求新,峭拔清新,是能流傳雋永的。文次輔說你的梅花圖畫麵色澤清麗,疏密有致,有富貴氣息,難得你還學趙孟頫詩詞入畫。就是詩書大家之間門,你這樣的作品也是上乘之作。”
蕊娘福了一身:“臣女當不得陛下和諸位大臣誇獎,梅於中宮,本為富貴之體,非臣女之本事。”
昭帝看到她的麵容時,自然道:“看你言談伶俐,舉止端雅,的確是才氣逼人,能擔得起頭名。”
頭名是蕊娘,第二名是卞寶雲,卞寶雲其實詩詞些的也不錯,也的確是算得上詩詞精通,但是和蕊娘比卻是略遜一籌。
最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陳晚晴居然和曹慈打平,曹慈字寫的不好,但至少算得上工整,可陳晚晴居然詩詞畫皆不擅長,都做的非常呆板。
昭帝考較完就走了,龐皇後等皇上一走,就沒什麼心情了,讓人叫散。
蕊娘四人才一起回兆祥所,又先去主殿拜見公主,她們四人要做的是三公主和四公主的侍讀。三公主是五皇子胞妹,四公主是六皇子胞妹。
蕊娘聽聞五皇子雖然生母早亡,但他和大皇子都養在龐皇後處很是受寵,龐皇後就把陳晚晴和卞寶雲兩位家世更好的安排在三公主身邊。
四公主是苗賢妃所出,看起來人也很溫婉,年紀也更小一點。蕊娘和曹慈拜見她時,她還送給兩人一人一幅文房四寶。
拜見公主之後,這個時候已經是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大家便回房用膳。
宮裡真的不能隨便說話,蕊娘一直緊繃著,進來屋裡才算是鬆了一口氣。曹慈坐在蕊娘身邊,有些羨慕道:“孟姐姐,你真行,不僅僅是皇上誇你,連內閣閣輔也誇你。我就什麼都不會,還好我回京時,混到我大姐姐的詩社,我原本寫的一塌糊塗,還是我大姐姐替我改的,還好我記下來了,要不然今日真的死定了。”
陳晚晴聽到這話眉頭就一皺,此時就聽那孟瑤蕊道:“其實詩詞都是小道,隻是小時候我娘常常教我這些。可你也看出來了,我家世都不如你們,若非是我表姐猝然去世,我哪裡有資格進來。”
卞寶雲聽了這句話卻又是心一軟,覺得自己針對人家蕊娘了,她連忙道:“孟妹妹,其實你家世也很好,你是伯府的外孫女,你祖父和你大兄都是何等人物。既然咱們能夠進宮,就說明咱們都是一樣的,你千萬彆多想。”
“多謝卞姐姐。”蕊娘很驚訝卞寶雲說這些話,因為剛剛皇上說她是頭名,卞寶雲看起來有點黑臉,現在看起來她人還挺單純的。
曹慈笑嘻嘻的:“我爹還怕我進宮被人欺負呢,沒想到大家都這麼好。”
陳晚晴沒好氣道:“也就是做公主侍讀,又不是做女官,有什麼好欺負的。再說了,兩位公主一位十三歲,一位十二歲,我想我們就是做伴讀也不會做許久的,畢竟本朝公主皇子都是十五成婚。”
也是,但是蕊娘知曉二皇子恐怕是等不得人了。
陳晚晴和卞寶雲?這兩位到底誰才是最後的二皇子妃呢。
懷著這樣的疑問,蕊娘在新居睡下,流螢和畫屏替她準備了湯婆子塞進被子裡。蕊娘抱著小白象,仿佛她身邊有娘親保護睡的很香。
之後就是平平淡淡的跟著四公主讀書,公主們每日讀書也不過兩個時辰,非常清閒,下半晌還有一大把的功夫。這個時候她才知曉原來宮中即便是公主,也不能常常見到生母,隻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或者她們生辰才能見到生母。
比起蕊娘的平平淡淡的遭遇,卞寶雲短短的功夫就和三公主幾乎成了莫逆之交,還不僅如此,她還在太後壽辰寫了一張個不同的壽字圖,讓太後親自賞賜不說,連在場的皇子們也是個個都誇她。
要知道這不過才半個月的功夫,蕊娘這幾日還是有些冷,因此讓人準備了湯婆子放在腳邊。流螢小心道:“好姑娘,奴婢替您拿出來吧,您都忘記了,之前您在宣府的時候怕冷,塞了一個湯婆子在被窩裡,那個湯婆子還不熱呢,居然燙了那麼大一個水泡,後來留的那個疤半年才退,天天疼就不說了,若非是找了個偏房用狗油,恐怕就留疤了。”
蕊娘依依不舍的把湯婆子拿出來:“好了,管家婆,這個給你。”
就在蕊娘睡到半夜時,卞寶雲才推門進來,她這一推門,曹慈就忍不住道:“卞姐姐啊,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晚回來?我才剛剛睡著,你知曉的,我學問不算好,早上又起不來,偏偏你回來的這麼晚。”
卞寶雲不好意思道:“真是對不住,三公主今兒有些不舒服我陪了她半天。”
曹慈氣呼呼的,翻了個身,用實際行動表示自己不爽。
次日一早,蕊娘陪四公主讀書完,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回去,而是向四公主求了個人情,讓她宮裡的小太監拿著腰牌帶自己到宮中畫室觀摩畫作。
流螢不解道:“姑娘,那畫室還有好遠呢,您要看畫,日後看的功夫還不多呀。”
“傻姑娘,你知曉什麼。你說二皇子現在多大了,甚至三皇子和四皇子都多大了?我外祖母說表姐進宮頂多不超過兩個月皇上就會下旨的。你看現在誰優勢更大?”蕊娘笑道。
流螢想了想:“二皇子十八歲快滿十九歲了,他是因為守製才推遲了婚事。之前嘛奴婢一直以為是晚晴小姐,現下看來倒是卞姑娘優勢大。”
蕊娘點頭:“是啊,陳晚晴的娘雖然是公主,但也不是太後親生的,隻是被太後撫養。她父親曾經是錦鄉侯世子,可因為早早去了,爵位又被錦鄉侯襲了,雖說錦鄉侯現下對她很支持。可她比不得卞寶雲,卞寶雲的爹是從一品的將軍,家族龐大,還是荊王外甥女,最重要的是她比陳晚晴更有才情。”
流螢道:“可陳姑娘也是個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子啊。”
“就是這樣,我見她平日不喜詩詞歌賦,覺得那是酸腐文人讀的,比起這些她更愛看治國經邦的事情,甚至她總把事情做得完美無缺,滴水不漏。她有這麼些好處,可她有一點不好——”蕊娘沒有說下去。
她之前懷疑二皇子曾經在九曲橋,陳晚晴也去過九曲橋,在之後,陳晚晴掃除了最大的對手曹蘊真。
陳晚晴什麼都好,就是太霸道,尤其是對二皇子,幾乎視為囊中之物,卻沒想到皇上突然神來一筆要考她們。
在皇上那裡,卞寶雲比她出色,在後宮淑妃這個寵妃也能幫卞寶雲說上話。
那麼陳晚晴的地位的確是懸了。
蕊娘已經非常敏銳的知曉陳晚晴可能要下手了,但她具體怎麼下手自己不知道,就留了畫屏在屋裡守著,她也白日不必回去,以免節外生枝。
此時,陳晚晴正關上門,和來看她的慶宜長公主說話。
慶宜長公主心目中的女兒一直都是驕傲明媚的,哪裡見過她這般,因此道:“我看方才你和卞寶雲都在三公主身邊,論關係,你才是三公主的嫡親表姐妹呢。你怎麼仿佛矮了她們半截似的。”
“娘,卞寶雲不僅色藝雙絕,家世出眾,而且她比我會討人歡心。三公主很喜歡她,什麼悄悄話都同她說。”陳晚晴非常挫敗。
慶宜長公主扶住她的肩膀道:“那現在宮裡也是多偏向她嗎?我留給你的人,你問過沒有。”
陳晚晴點頭:“淑妃那兒有位嬤嬤同我說,皇上曾經問起這幾位姑娘如何,淑妃您也是知道的,她兒子是完完全全二皇子的跟班,所以她大力推薦卞寶雲。說實在的,我看皇上很喜歡那位孟姑娘,但是她家世太低,被趕鴨子上架來的,無法和卞寶雲相提並論。”
“淑妃最受寵了,她兒子是二皇子的人,若二皇子登基,憑借著推舉之情,未來皇後都會感激她。二皇子這些弟弟中,四皇子和六皇子是他追隨者,可皇上和二皇子相較於四皇子,明顯更喜歡六皇子。淑妃有這一招,四皇子日後作為未來皇上的親兄弟,肯定地位大增,興許還能封個世襲罔替的王爵之府,這個買賣不虧。”慶宜長公主已經想到了這些。
陳晚晴聽到這裡,已經下定了決心:“娘,您放心,女兒知道該怎麼做了。”
慶宜長公主道:“人選你找好了嗎?”
“找好了,她的家人名單我現在給您,隻要捏住她宮外的家人,一切和我無關。”陳晚晴把一張紙條塞給了慶宜長公主。
連慶宜長公主都不知道女兒準備怎麼辦?
隻是隔日就聽說卞寶雲手上和腿上都被湯婆子燙成的水泡,甚至要臥床休養治療,不能下床走路。
連蕊娘也被嚇了一跳,她沒想到居然是因為這個,當時隻是她和流螢的無心之語,卻被有心人利用了。
卞寶雲還渾然不覺,隻道:“昨日也太冷了,我就多拿了幾個湯婆子,哪裡成這幅德行了。這些水泡應該很快就消下去的吧。”
蕊娘有一種“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愧疚感,因此她說了實話:“這種水泡恐怕很難消,要快些找大夫來看,否則至少半年才能恢複。我記得我十歲那年被燙傷過,也是過了好久才好。”
“什麼?”卞寶雲聽的都快暈倒了。
半年,她還能做什麼?
陳晚晴連忙道:“你急什麼,我替你去找大夫過來,哪裡有那麼嚴重的?”說完還語重心長對蕊娘道:“你既然以前被燙過,怎麼不提醒一下寶雲,這下好了……”
蕊娘知道這事兒就是陳晚晴做的了,平日倒是沒見過她這麼好心,現在還想甩鍋給自己,她就道:“陳姐姐,我昨兒一天都在外麵,回來的時候天色都黑了,我怎麼會知曉這些呢?卞姐姐,昨日都開春了,我看也不是很冷,怎麼你要那麼多湯婆子啊?”
卞寶雲隻是有些心軟,但並非傻子,她二人說的話,似乎在暗示自己絕對不是意外……
但是,現在她已經被燙傷了,在宮裡住著也無濟於事,甚至宮裡的大夫也未必可信,她要求回家養傷。
曹慈很是可惜的對蕊娘道:“孟姐姐,你說卞姐姐這樣太可惜了。她可是我們幾個人中最出挑的,身上都被燙成那樣了,如果能好就好了。”
“是啊,尤其是不太暖手的湯婆子燙的最是厲害了。”蕊娘其實也是見證了一顆新星的隕落,卞寶雲和自己都是無妄之災。
甚至你不惹任何人,隻要你擋路了,那你就會被當成踏腳石一樣的砸掉。
卞寶雲進宮時光芒萬丈,走的時候卻悄無聲息,甚至在下學回來時,她的行李被褥就已經沒了。
與此同時,慶宜長公主之女陳晚晴被正式指婚給二皇子,回家待嫁,端午之前完婚。
陳晚晴走之前,十分風光,兆祥所的人都知曉她即將是二皇子妃後,都在跟前諂媚。連黃姑姑都上前,堆著笑臉嘴裡說著吉祥話。
甚至,她還十分大方的把自己帶進宮的首飾分作兩份要送給蕊娘和曹慈,蕊娘和曹慈當然都表示太貴重了不要。
陳晚晴笑道:“你們這麼和我客氣可不好,我們一同作侍讀,這兩個月不似姐妹也勝似姐妹。那些男人們都常常說兄弟之間門有通財之義,難道我們女子之間門就沒有了不成?或者說你們瞧不上我。”
現在的陳晚晴簡直就是意氣風發,她嫁給了自己一眼看中,非他不嫁的人。或許旁人是為了地位權勢,她卻更多的隻是為了他這個人。
說起來,她和蕊娘也無冤無仇,甚至她還感謝韓嫣去世了,伯府推舉的蕊娘又是個家世不拔尖的。
既然,陳晚晴都這麼說了,蕊娘和曹慈隻好都收下。
陳晚晴意味深長道:“我祝兩位妹妹前程似錦。”
蕊娘淡淡的道:“那就承您吉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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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晚晴走了好一會兒了,曹慈才悄悄的和蕊娘道:“我還以為卞姐姐會是二皇子妃呢?真是沒想到。”
“這話你就彆說了,無論以前如何,現在已經塵埃落定了。”蕊娘知曉曹慈平日一貫很怕陳晚晴,現在即便她走了,曹慈也不敢高聲說她的不是。
至於蕊娘,在宮中生活需小心謹慎,她是不會露出任何話柄的。
曹慈看著曾經卞寶雲睡過的床道:“唉,卞姐姐雖然總是吵著我睡覺,但是她對我也很好,我有不會做的詩賦,隻有她不嫌棄我慢,還細心要教我。孟姐姐,你說再過半年,卞姐姐還能回來嗎?”
蕊娘道:“這恐怕很難了。”
估計是很難了,因為蕊娘那日不止發現卞寶雲還不隻是被湯婆子燙傷,甚至在她那日她去卞寶雲床前觀察她燙傷的傷口的時候,發現她頭發落下許多在枕頭上,手腳微微顫抖,還時常扶著腰說腰酸。
恐怕不被燙傷,也在之前被人投毒過。
卞寶雲太有優勢,又沒有防範心,她又天生很能共情彆人,讓大家都很喜歡她。蕊娘也有些物傷其類,她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蕊娘猜的是對的,龐太後也是這樣說的,她對身邊的心腹邵嬤嬤道:“讓那些人好好的為卞姑娘治病,要什麼珍貴藥材若有不趁手的就從宮裡拿。”
邵嬤嬤也是很可惜:“卞姑娘實在是太可惜了。”
龐太後手腕上從不戴佛珠,聽邵嬤嬤這麼著,隻道:“也許是好事兒呢,她還年輕,生的漂亮,心腸又軟,不適合進宮。在宮外,興許還能安生。倒不如孟家那個丫頭,她娘當年攪風攪雨,把皇帝和晉王都迷的死去活來。晉王前幾日還進宮說想為他兒子求娶孟家丫頭,這姑娘才智隻配個藩王世子可惜,我看她要是和她娘一樣的功夫,皇子們就亂了,日後就是我這個定海神針出來了。”
邵嬤嬤聽了莫名一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