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對於壞消息的第一反應往往下意識逃避,然而林也卻直愣愣地看著報告單，甚至從專業的角度分析病情。形態不規則，邊界欠清晰,結合石棉的暴露史,任誰都會建議儘快做穿刺活檢或者經胸腔鏡胸膜活檢。
林也意識到自己在輕微地顫抖，身子已經不能支撐著前行,需要倚靠著什麼，暫時喘息。她視線搜尋，終於發現扶梯左側的長椅。
咳，咳咳......
中午休息時,醫院來往的人相對少一些,林也坐在長椅上，埋著臉,五指抓著膝蓋的褲子咳嗽。路雨晴隨她坐下，平時咋咋呼呼的人此時此刻隻是安靜地陪伴。
林也緊緊咬著下唇,腦袋亂糟糟,想到母親患病後期的疼痛,想到以後林陽陽成年,自己是不是已經不在她的身邊，最後想到唐非晚，無法掩蓋的憂慮。
命運總愛捉弄人，她們兜兜轉轉，分分合合,來之不易的重歸於好，彼此都萬分珍惜。所以這件事不可能隱瞞對方，應該怎麼向她提起......
“林主任，報告拿到了嗎？”呼吸內科的主治醫師坐扶梯上來,正好瞧見她。
林也思緒被拽回，抿了抿乾燥的唇：“拿到了。”
“我看看。”主治醫師接過報告單，林也拎著ct影像的塑料袋，跟隨他往診室走。
診室內，醫生坐在桌前，打開閱片燈，拿著ct影像仔細觀看。
“林主任，你最近發燒和咳嗽應該都是肺炎的原因。”醫生指著右邊的液體密度影，“少量胸腔積液，我建議靜脈給藥治療，先把炎症消下去。”
“嗯，我明白。”
“至於左邊胸膜的結節，最壞結果惡性，但你以前沒有任何症狀，大概率在早期，可以找胸外科做手術。”
醫者不自醫，他們也是普通人，甚至因為作息不規律，或者部分特殊科室經常接觸電離輻射，更容易患癌。
主治醫師問：“林主任，你回急診，還是在我們呼吸內科？”
“呼吸內科，麻煩你。”林也還在考慮怎麼告訴唐非晚，如果回急診住院，可能今晚她胸膜病變的消息就會傳遍科室。
離開診室，路雨晴說出疑惑：“你不想讓她知道？”
林也搖頭否認：“不是。”她心力交瘁，眼底因為劇烈的咳嗽發紅，“糖糖盼著下周去酈城，我打算從酈城回來，再給她說。”
路雨晴莫名惱火：“還要去酈城？你總是設身處地為她考慮，怎麼不想想自己？”
林也因為對方的質問霎時愣住，她緩過神，解釋道：“雨晴，我也想去啊。這些年，我忙著工作，年假都沒有休。”急診的醫護人員沒有節假日，隻有每年五天的年假。
“這次，不僅有她的陪伴，還有你和江警官。”
路雨晴不明白林也為什麼說得這樣輕鬆，明明右手拿著的報告已經攥出褶皺，她正想接話，手機鈴聲乍然響起。
路雨晴視線下移，唐非晚的名字出現在屏幕。
林也朝她遞眼神：“雨晴。”
“唉，煩。”路雨晴接聽。
電話接通，唐非晚忙不迭問：“雨晴姐，怎麼樣？”
“大葉性肺炎，先吊水消炎。”
唐非晚深信不疑，急切道：“你勸她請一天病假，今晚彆去上班。”
“你不知道自己勸？”路雨晴努嘴。
“她沒回我微信，雨晴姐，你人美心善，幫幫忙。”
“什麼時候學會小嘴抹蜜？”路雨晴輕哼，“行吧。”
“謝謝雨晴姐，回來請你和小姨媽吃飯。”
“去酈城請客，旅遊城市宰你一頓。”路雨晴希望她多花時間陪伴林也。
唐非晚爽快點頭：“沒問題。”
結束通話，路雨晴沒好氣道：“聽見她說的沒有？請假。”
林也翻看著唐非晚發來的一連串微信，抬頭時，泛紅的眼眶已經濕潤，她答應：“好。”
【開會結束，好多業界大佬。】
【你好些嗎？胸片拍了嗎？】
【現在體溫多少？超過38℃，你就請假好不好？】
【我給慧姨帶糕點，她說熬牛肉湯鍋，清湯，不放油。】
【剛和陽陽打電話，她說想我，你猜我開不開心？】
唐非晚自問自答：【當然開心。】
......
十幾條消息，剛才方寸大亂的時候，林也明知唐非晚接二連三發來微信，她握著手機，卻遲遲沒有點開。
路雨晴試圖讓她分心：“怎麼？不回消息？”
“在想回什麼。”
林也咳嗽兩聲，低垂著頭，慢吞吞打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