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施雲琳拉開亓山狼的手,望見亓山狼的眼睛,在他的眼中看見了笑意和欣賞。
她勉強一笑,有些疲憊地向後倚靠,靠著椅背,頹聲問:“現在可不可以回家?”
她掛心沈檀溪,她想回家陪著姐姐。
在亓山狼這裡,就沒有不可以的事情。
周圍一片亂糟糟,這個叫那個倒,不僅桌上的珍饈佳釀灑了一地,就連人也跌坐了幾個。亓山狼站起身,牽著施雲琳的手,穿過跌跌撞撞的驚慌人群,逆著人群離去。
齊嘉辰攙扶著氣血攻心站不穩的亓帝,目光卻追隨著離去的施雲琳背影上。
看著亓山狼將她抱上馬背,手臂環過她的腰身去握馬韁。她輕輕合著眼,似乎有些疲憊,微偏著頭枕靠在亓山狼的胸膛上。陽光落在她的鬢間,將她鬢上那一點雪化後的水珠兒照出聖潤的光輝。
直到施雲琳隨亓山狼離去的背影看不見了,齊嘉辰才將目光收回來。耳畔那些對東宮太子身殘之事的議論衝進耳膜,他轉頭,看向被侍衛扶下來的太子。
齊嘉致臉色鐵青,人已經變得渾渾噩噩,幾不能行,要靠人攙扶。
亓帝恢複了些理智,深吸一口氣,將滿口的血腥壓下去。“把太子帶過來。”亓帝下令,他推開齊嘉辰的手,轉身往回走。
齊嘉辰立在一邊,沉吟良久,跟在後麵,朝亓帝的住處去。禦林軍將亓帝住處圍住,太子也已經被人押了進去。
今日之事,父皇若追查,很容易查出來是他摻和了一把。否認不是聰明的做法。齊嘉辰沒有進去打擾,而是一掀衣擺,朝著亓帝房門跪下,跪在厚厚的積雪之上。
屋子裡,亓帝邁著疲憊的步子走向桌後在椅子裡坐下,他擺了擺手,侍衛們都退下,包括攙扶著太子的侍衛。沒了侍衛的攙扶,太子整個人如爛泥一樣跌在地上。他的褲子已經被侍衛提上了,可是侍衛心中驚慌,抖著手沒能好好整理,讓他腰帶間亂糟糟,看著狼狽不已。
“怎麼回事?”亓帝沉聲問。憤怒讓他低沉的聲線帶著抖顫。
齊嘉致這才好像忽然回了神,他跪行到亓帝身邊,抱住亓帝的腿,痛苦哭訴:“是亓山狼!是亓山狼害兒子成了這不人不鬼的樣子!兩年前,是兩年前的那一次……”
他緊緊抱住亓帝的腿,將臉也緊貼著亓帝的腿,痛哭:“兒臣、兒臣不敢說……兒臣苦啊……父皇……”
“亓山狼!”亓帝猛地用力一拍桌子,桌上的瓷器一陣亂晃,發出劇烈又脆弱的聲響來。帝王之怒,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動了必殺之心。
一把刀雖然磨手,隻要它鋒利好用就可以忍耐。可若這把刀把手磨得血肉模糊,縱再好用也隻能折其鋒融其刃!
亓帝再看抱著他的腿慟哭的齊嘉致,屬於父親的那份心痛,讓他心口灼燒一樣難受。一代梟雄竟也忍不住落淚。
他咬牙轉過頭,沉聲:“下去吧。”
齊嘉
致仍舊抱著亓帝的腿慟哭不放(),亓帝閉眼不看他?[((),卻也沒將其趕走,任由他像個無助孩童一樣抱著父親又哭了一會兒。
太子被侍衛扶走之後,亓帝緩了好半天,才將跪在外麵許久的齊嘉辰召進來。
天寒地凍,齊嘉辰跪在雪地裡太久,臉色有些蒼白。他進來行禮時,跪地之後一時難起。
他便不起,叩首道:“兒臣是受亓山狼逼迫,若不照做,他會令三軍按兵不動!兒臣隻當是他有意取笑捉弄太子,並不知曉太子身體……有恙……”
亓帝盯著跪地的齊嘉辰,思量著他是真的不知道太子成了廢人?可現在不是追究這個的時候,亓帝也沒辦法追究。太子已然成了這個樣子,絕對不可能再繼承大統。那……他可用的兒子隻有兩個了。
眼前這個,縱使有謀害太子之心,他也暫時不能處置。
於是,所有的怒火都對上了亓山狼。
齊嘉辰抬起頭,仔細去看亓帝的臉色,謹慎地開口問:“父皇,要立刻捉拿亓山狼嗎?”
亓帝閉上眼睛。
他是最驍勇的馬背上的帝王,年邁時竟落得兵權旁落。良久,他疲聲開口:“召,關良驥。”
關良驥是這次出征的主帥。
這次的戰役十分重要,若奪得永昌關,在與魯國的交戰中便能占據了七成的上風。同時,關良驥隻能利用這一役從亓山狼手中搶回兵權。
而若這一役敗了,連關良驥都沒用了的話……隻有亓山狼能抵抗魯的乘勝追擊。
在成功攻占永昌關之前,亓帝都不能動亓山狼。
亓帝真恨自己年邁,不複當年勇,兒子們又都沒什麼大用。
年邁的帝王沉痛歎息,恍惚間眼前竟浮現賀青宜憎恨地一遍遍咒罵他一定會遭到報應……
長青巷的小院裡,靜悄悄的。
施彥同和施硯年沉默地修著被撞壞的院門。施璟呆愣地坐在一旁看著。雪已經停了,比落雪時更寒上幾分。
三個男人卻都不願意進屋。這種徹骨的嚴寒,才能壓過心痛。讓家中女子受辱,身為男子,他們自責。
沈檀溪洗了個澡,然後躺進被子裡慢慢睡著了。付文丹悄聲守在一邊,果不其然,沈檀溪睡著沒多久便魘著了,呢喃著喊娘親。
“娘親在呢,在呢……”付文丹緊握著她的手,一遍遍安慰。
沈檀溪喊的娘親並不是付文丹,而是她的親生母親。可是她母親去世得早,在她四歲的時候就沒了。付文丹剛收養沈檀溪的時候,她便經常在夜裡哭著喊娘親。付文丹便陪她一起睡,哄了她兩年,才將她這魘症勉強治好了。
看著沈檀溪重新睡安穩了,付文丹才慢慢鬆了她的手,放進被子裡。她悄聲退出去,讓沈檀溪好好睡著。
細微的關門聲卻將沈檀溪吵醒,她睜開眼睛,望著手心裡的平安扣,眼淚從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