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捂他的嘴,不讓他哭。
施硯年快馬追上車隊,提聲對周澤明說:“你帶他們往前衝,我去斷後!”
“好!”周澤明應了一聲,立刻調動手下將車隊聚到一起,加快速度。
施硯年調轉馬頭時,回望施雲琳,丟下一句“彆擔心”,率兵迎敵。
施雲琳伸長了脖子,望著哥哥遠去的背影。她忽然想起剛從湘國逃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清晨,哥哥率兵斷後,為他們爭取生機。那一次,哥哥沒有追上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死了……
施雲琳攥著手,喃聲:“一定會逢凶化吉的……”
可是她眼睜睜看著越來越多的追兵追上來,哥哥的人馬早就淹沒在了追兵裡。她睜大了眼睛去看,也看不清哥哥的身影了。
“快!”周澤明不停地下令加快車速。
可是一輛輛滿載子民的馬車,怎麼可能快得過縱馬的追兵?他一回頭,見追兵已經追上了車隊,他咬了咬牙,慢速停在最前麵的馬車旁,對施雲琳說:“馬車走得太慢了,把手給我。我帶你騎馬!也會讓人接母親騎馬。”
他此言一出,馬車裡的婦孺大有被拋棄之感,絕望地斷斷續續哭起來。
施雲琳瞪了周澤明一眼,惱他說這樣的話。她回頭對母親說:“母親,你先跟澤明走!”
付文丹望著女兒搖了搖頭,說:“曾經咱們一起經曆戰火逃到亓,今日歸國勢必一起回去,一個人也不會落下。”
馬車裡的哭聲這才稍微止了止。
施雲琳咬了咬牙,鑽出馬車,她站在馬車前板上。周澤明趕忙伸手去護,催:“出來做什麼?快進去!”
施雲琳不理會他的話,問:“這是所有人馬,不會再有救兵了是不是?”
周澤明心口發悶。原本施彥同念著他與妻子分彆兩年,特讓他來接,再令施硯年在驛站接應。施硯年提出恐怕亓帝有詐,再安排些人馬做二次接應。是周澤明覺得這買賣亓國大賺,不會再出亂子,不如留兵在鳳林城。
施雲琳看著他這表情,心知沒有救兵了。她扶著馬車壁,回頭望向身後被追兵圍堵的幾輛馬車。
雖說殺無赦,可他們第一時間顧不上後麵幾輛馬車裡的平民百姓,目標明確奔頭輛馬車而來。
追兵很快追到近處,施雲琳也不得不躲回車廂裡。她悄悄握緊了匕首。
“快!
快走!()”周澤明再催。
小文忽然一聲尖叫。施雲琳轉頭看見追兵的刀刃刺進車廂,劃傷他的腿,鮮血汩汩而淌。車內頓時哭嚎不斷亂成一片。
施雲琳看著又一個追兵,橫刀砍過來。車夫躲避,刀刃將車前的木板砍透。
施雲琳趁著他收刀的動作停滯時,忽然用力刺過去。她原本隻想儘力刺殺他,卻不想將這人的整條手臂砍斷。
施雲琳一愣,低頭看向手裡的匕首,她輕輕撫著柄上的狼首,突然在搖搖欲墜的馬車上站起身來。
雲琳,你要乾什麼??()_[(()”
“公主,危險啊!”也青伸手去拽施雲琳。
施雲琳握著手裡的匕首,朝著後方大聲喊:“你們好大的膽子竟敢冒充亓山狼的人!今日我死,他日亓山狼必定取你們全家性命!”
追兵們明顯動作一滯,可是他們今日來本就做好了赴死準備。
刀刃砍在車轅上,馬車一陣晃動。施雲琳險些摔下車,幸好及時扶穩。
周澤明回頭望了一眼,絕望道:“要棄車逃了!”
付文丹眼神一黯,說:“何苦讓這些百姓跟著,如果他們想用湘國皇後的性命挑起戰爭,那送我下車吧。”
“母親!”
“扶我下車。”付文丹在顛簸的馬車裡站起身,“雲琳,儘量送這些子民回家。逼不得已,寧守大節勿要貪生。”
被風吹亂的長發下,施雲琳笑了。她不再害怕,握緊母親的手,道:“我陪母親一起。”
“不行!你們不能送死!”周澤明急了,“你們兩個騎馬快走!”
“停車!”付文丹高聲。
她再高聲下令:“帶這些子民快走!”
施雲琳和付文丹互相攙扶著,在馬車仍舊顛簸時下了馬車,相伴著望向追上來的追兵。
柳嬤嬤和也青幾乎是沒有猶豫,跟著跳下了馬車。
付文丹和柳嬤嬤對視一眼,一輩子的默契讓主仆心照不宣。
也青對施雲琳笑:“公主到了下麵也需要人伺候不是?沒了也青,你要天天被小鬼嚇得哭鼻子呢!”
前方忽然又出現了一隊人馬。施雲琳隱約聽見了女子的聲音。
“駕——”
施雲琳聽出來了。她眼睛瞬亮,“馮英!”
馮英快馬加鞭帶著一隊人馬衝過來,她提聲高喝:“哪裡來的宵小,膽敢冒充大將軍!”
她長刀一刺,直接將追過來的一個追兵刺了個對穿。
“馮英!”施雲琳喜極而泣,“他很快就到了是不是?”
馮英不答,踹翻另一個追兵。她不知道怎麼回答——亓山狼現在還在魯國。
她一抬頭,發現這麼多追兵,己方寡不敵眾幾乎沒有勝算。她在心裡罵了一句“媽的,這麼多人”。她又舉刀高喝:“誰都不許後退,給老子殺個片甲不留!”
亓山狼遠遠看見驛館升起攀天扯雲的熊熊大火。
他策馬飛掠,跨過
() 火海,亦跨過一地的屍體。他側眼掃過,從滿地的屍體裡分辯前方的傷亡。
遠處的咳嗽聲落入亓山狼的耳中。他眯眼望去,看見奄奄一息的施硯年。
“你還要喜歡我哥哥。不管他是弱也好笨也好,你都要喜歡他。()”
施硯年從昏厥中醒過來,用儘全力支撐起上半身時,亓山狼的馬蹄已經到了近處。
施硯年抬頭看見是他,急說:快去救她!?()_[(()”
當亓山狼手中的長刀刺來時,施硯年下意識地閉上眼睛。可是刀刃沒有刺進他胸膛。他疑惑睜開眼睛,看著遞到他麵前的長刀。他遲疑了一下,才伸手握住刀背。
亓山狼用力一挑,將人挑上馬背。
“哪邊?”
施硯年回過神,急忙給他指路。
此刻,施雲琳一行人縱有馮英帶人來救,也隻是得到了短暫地拖延。追兵逐漸將人群包圍。
馮英抹去嘴邊的血跡,咒罵了一句,握緊手裡的刀,沒有半分要退的意思。
一些百姓的車輛落在後麵,也不知道有沒有傷亡。
與施雲琳幾個人同乘的婦孺,還有臨車的百姓,都被圍在了中央。
施雲琳撕下一截外裙,給一個孩童綁好胳膊上的傷口。
事到如今,施雲琳早就明白了對方是什麼人。必然是亓帝想要挑撥父皇和亓山狼的關係。可是她相信亓帝這卑劣的奸計必不會得逞!
她站起身,大聲說:“你們要取我的性命可以,但是這些百姓是無辜的。隻要你們放過他們,我願自戕於此!”
她握緊手中的匕首,反複撫上刀柄上的狼首雕紋。
突然的馬蹄聲,打破了這一方廝殺。明明是單馬,卻踏出地動山搖的架勢。
施雲琳視線越過黑壓壓的圍堵追兵,遙遙望去,眸色一下子凝住。
被圍的人群裡,忽然有人提聲:“是亓山狼!”
所有人在同一時刻望去。
旭日正在高升,徐徐升起的朝陽映在他身後,他策馬而來,在破曉的天光裡,手中刀刃橫斜,宛如戰神。
雖然他孤身而來,可是在看見他的那一刻,所有追兵都心中一驚,繼而生了懼。那是早就埋伏在心裡的對亓山狼的多年恐懼使然。
隔著人群,亓山狼望了施雲琳一眼,見她仍安好,他呼出一口氣。
在殺進軍隊之前,亓山狼將馬背後的施硯年丟了下去,嫌他礙事。
他手腕一轉,長刀橫掃,幾個坐在馬背上的士兵同時斷喉墜馬,鮮血噴濺。
從另一方刺過來的刀刃被他徒手握住,用力一捏,堅硬的長刀寸寸斷裂。
追兵懼怕地連連後退,竟一時之間無人再敢衝上去。
遠處有銀箭朝亓山狼射過來,多箭齊發。
亓山狼側身移開,箭身劃過他的肩膀,刺不進他的鎧甲,卻讓鎧甲上留下一道劃痕。
亓山狼歪頭,頸骨一陣脆響。他舔了下牙齒,如狼一樣幽藍的眼睛盯
() 向遠處的射手。
他從馬側拿出弓箭,五箭齊發。箭矢隔著人群,準確射進剛剛朝他射箭的五個射手。
賀國滅亡了太久,現在的人已經不記得賀蘭人是天生的神射手。
亓山狼手中長刀再掃,割斷一排人咽喉。那一整排裡幸存的人坐在馬背上戰戰巍巍不敢動。
亓山狼伸手扼住他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將其從馬背上拎起來。
如果他的獠牙還在,應該會一口咬斷他的動脈。如今,他隻是指骨用力,哢嚓一聲響,將他的脖子擰斷,掐出他的脖骨,將人摔在地上。
遠處忽有號角聲揚起。繼而是浩浩湯湯的軍隊。
吳強率大軍追來。
明明同時出發,竟遲了這麼久才道,吳強氣喘籲籲大罵:“他奶奶的!敢假冒我狼哥的名號,全部殺了!殺殺殺!”
亓山狼縱馬往前,那些前一刻還窮凶極惡的大群追兵,竟是本能地向兩側避讓,丟下兵刃,讓開一條路來。
施雲琳遙遙望著亓山狼,涼風吹在她的臉上,將臉上的淚痕吹到她唇邊,嘗到一抹鹹,她才知道自己不知道從什麼起淚流滿麵。
她丟了手裡的匕首,提裙朝他奔過去。
亓山狼下了馬,在施雲琳奔來時,張開雙臂,俯身將她整個身子擁在懷裡。
熟悉的、柔軟的、摯愛的她。
晨風吹動著施雲琳的裙擺,輕輕拂在亓山狼的身上,又將她淩亂的發絲吹在亓山狼的臉頰、頸側。
亓山狼更用力地擁抱她,真實的她。
“亓山狼,你終於來了,嗚嗚嗚……”施雲琳用力去擁抱他,縱使他身上的鎧甲堅硬硌著她疼,她也享受這一刻的疼痛。
亓山狼低頭將下巴抵在她的肩上,閉上眼。他再睜開眼睛時,眼裡的幽藍已經散儘。
他看了一眼自己發抖的手,把後怕壓下去,然後將染血的手掌在披風上蹭了蹭,才用手掌去輕揉她的後腦,問:“不喊琅玉了?”
“琅玉!琅玉……嗚嗚……”施雲琳在亓山狼的懷裡,一聲又一聲地喚。
她剛剛真怕,怕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
時間仿佛靜止,喧囂也消了音。在滿地鮮血與狼藉中,兩個人緊緊相擁。
吳強猶豫了半天也不知道要不要打擾小夫妻,可這情景這麼抱著也不是事兒。他硬著頭皮過去,問:“爺爺,這些人怎麼處置?”
“殺。”
“好勒!”吳強得了令,立刻去辦。手起刀落,一顆顆腦袋滴溜溜地滾了一地。
那邊馮英力竭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著發酸的手腕。周圍的湘國子民都是劫後餘生的高興。
“沒事了!咱們馬上就能回家了!”
“我剛剛就說了,肯定不是亓山狼乾圍堵暗殺的事情!”
“嘿嘿,接下來有亓山狼在,誰也不怕了!”
周澤明聽著這些議論,皺眉審視著亓山狼,從上到下,從下到上,恨不得將其打量個萬萬
遍。()
施雲琳在亓山狼的懷裡動了動,亓山狼鬆開些,她在他懷裡向後退了半步,一邊瞧著他身上的血跡,一邊哭著問:受傷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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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亓山狼頓了下,“害怕嗎?”
施雲琳點頭。
若是彆人問她,她必然硬著脖子說一點也不怕。可亓山狼問她,她委屈地直哭。
連帶著剛剛壓了一路的恐懼全冒出來,施雲琳帶著幾分任性地哭:“你不要再走了。沒有你我害怕……嗚嗚……”
“好。”亓山狼答應。
有什麼東西滾到施雲琳腳邊,她低頭去看,看見一顆血淋淋的人頭。她愣了一下,再抬頭環視,才發現吳強帶著人正在殺人。
這樣的場景,好像不適合她躲在亓山狼懷裡哭。
亓山狼握住施雲琳的手腕,帶她往回走。
“去哪?”施雲琳趕忙問。
“去看你哥哥死了沒有。”亓山狼回憶了一下,他剛剛把施硯年丟下馬,也不確定有沒有把她那廢物哥哥摔死。
施硯年已經被兩個湘國士兵扶起來,攙扶著他往這邊走。迎麵遇見時,施硯年先看了一眼施雲琳,見她完好無損才鬆了口氣。
“快,快帶哥哥去醫治!”施雲琳急急對兩個士兵說。
施硯年經過亓山狼的時候,低聲:“多謝。”
亓山狼沒應。
施雲琳目送哥哥被扶著走遠,她再望向那些子民,他們不少人受了傷,可臉上都帶著笑。那是對即將回家的高興。
旭日已經升得很高,將溫暖灑遍大地。
“你母親在找你。”亓山狼道。
施雲琳望向遠處的母親,沒有立刻走過去,而是立刻想起另一件事。
還好在這個時候遇見他。那件事,施雲琳不放心任何一個送信人,本就該她親口告訴亓山狼。
她轉過身來,在暖陽裡望向亓山狼。
“琅玉。你有姓。你姓賀,今年二十五,生辰正月初三。”
亓山狼隨意地點了下頭,都依她。
施雲琳見他這反應,便知他沒聽懂,以為又是她給他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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