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第62章 霍述,我想見你。(2 / 2)

那個小啞巴 布丁琉璃 13965 字 4個月前

林知言品味著著幾個字,仿佛撥開重重霧靄,找到了了解霍述的另一個方向,“季醫生,能為我、具體說說嗎?”

季婉想了想,似乎在拿捏說話的分寸。

“簡單來說,那個奇怪的客人,更像是製定世界規則的神明——這不是讚美,在他的認知裡,理智和秩序高於一切,所以,他很難理解抽象的情感。他會將抽象的情緒具象化,翻譯成不同程度的軀體症狀。換而言之,你要問他愛是什麼,恨是什麼,他一定無法感知,他隻會說這個人讓我舒服,那個人十分礙眼。”

林知言聽到這,不禁有些肅然起敬。

心理醫生到底是什麼神奇的存在?剖析得未免太精準了。

霍述那些難以理解的行徑,似乎都有了可供成立的邏輯。

但他的邏輯成立,並不意味著林知言要妥協。

她若有所思,問道:“可是感知不到的愛,還是愛嗎?”

“林小姐這個問題,真是一針見血的精辟呢。我隻是個心理疏導者,無法給你答案,也無法替你做決定。”

季婉食指點了點咖啡杯的杯壁,笑說,“驗證他情感的方式倒也簡單,還記得我剛才說的軀體症狀嗎?如果你是讓他舒服的、上癮的,興奮到神經都在抽-動的,那他多半愛你。”

“……”

林知言不自在地挽了挽頭發。這個驗證方式聽起來,好像……不太正經。

她抿了口咖啡液,仿佛將經年的苦澀也咽入腹中,垂下眼說:“季醫生,人們不是總說,愛情是世界上最偉大無私的東西嗎?為什麼我和他的羈絆,很多時候,更像是束縛。”

“誰說的?”

季婉笑道,“愛情有很多種形態,有光明、溫暖、偉大,也有陰暗、刺骨、偏執。當然,我不是在為誰開脫,畢竟另類的愛總是伴隨著危險,普通的小姑娘還是不要去碰為好。”

“那季醫生,一定不是普通的姑娘。”

林知言莞爾。

“所以呢,我是後悔也沒用了,認命了。”

“季醫生。”

“嗯?”

“你和你先生的愛情,是哪一種?”

季婉想了想,緩聲說:“非要定論的話,是‘刺骨’吧,有時候真是寒心。”

林知言嗅到了八卦的氣息,微微側首,做出聆聽的姿勢來。

季婉望著她澄澈的眼睛,一時不忍拒絕。

“我主動追的他,追了很多年,大學三年幾乎就圍著他轉。他很孤僻,滿心滿眼都是天體物理公式,還有很多自閉症的刻板行為,比如說吃飯隻坐固定的桌子,走路隻走直線,12點的鐘聲一響就必須上床躺著,他還很討厭所有帶有數字4的房間……但是沒辦法,誰叫他長得又高又帥呢?後來見時機成熟了,我就問他,‘我做你女朋友好不好呀’,他點頭說‘好’,我高興得不行,以為榆木腦袋終於開竅了,我們就這樣在一起了。”

季婉慢悠悠地說著,“但是沒多久,物理係的係花找上門,對我說黎既白和她在一起了……哦,黎既白就是我家男人。”

林知言微微睜眸,不可思議道:“這是腳踏兩隻船。”

“是吧?我當時氣得快要裂開,跑到他們研究所一問,得知是係花承諾隻要黎既白答應和她交往,她就給他看普林斯頓大學最新的光學儀器圖紙。黎既白是個物理癡,就這麼答應了。”

“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女朋友了嗎?”

“是呀!我大罵他渣男,搶過他握在手中演算的筆,狠狠摔在地上。我以為他會道歉,結果他隻是很平靜地拿起桌上另一隻筆,繼續演算。我的心都快碎成渣了,推倒他的書櫃就跑了出去。”

季婉顯出頭疼的神情,“我以為我們就這麼完蛋了,回家把給他準備的便當都倒進了垃圾桶,一個人坐在床上哭。誰知到了飯點,有人敲門,我跑出去一看,黎既白拿著飯盒站在門口,像個孩子似的問我為什麼不理他了。”

“好過分。”

“是啊,太過分了!我說你去找你的新女友吧,然後狠狠摔上門。”

“然後呢?”

“然後下了一晚上的雨,電閃雷鳴。我躺在床上想,這下他總知難而退了吧?結果第二天醒來一看,黎既白那傻子仍然拿著飯碗站在原地,渾身濕透了,臉色蒼白得像個水鬼。我嚇壞了,他卻還在搖搖晃晃問我,為什麼不理他了……”

“……”

“他這樣的人,所有的技能都打在了物理學上,腦子裡少根筋。他根本不明白‘交往’的含義,也不懂愛情,但是我毫不懷疑,即使他懵懵懂懂地被騙去和彆人結婚了,也還是會按時跑過來見我,然後傻傻問我為什麼不理他了。他這一生中隻有兩件在意的事,一是學物理,二是和季婉吃飯……他不知道這是‘愛’,但我知道。”

季婉深深啜了口咖啡液,愜意地吐出氣息,“我是這麼理解的:他給自己寫了一段程序,用程序的方式來愛我。程序設定雖然機械,但它永不會背叛,一旦運行,永不終止。”

“就這樣和解了?”

“是呢!再折磨下去,兩個人都痛苦,不如找找解決的辦法。後來我學了心理學,嘗試接受他,引導他,然後順利走到了現在。”

季婉寬和地笑笑,轉過頭問,“林小姐,你看過《兩小無猜》嗎?”

林知言搖頭說:“我以前耳朵不好,很少看外語電影。”

“沒關係,我就是覺得,這部電影裡有句台詞挺有意思的。瘋子的愛情,大概‘就像一部能從零提速到210邁的汽車,卻一直隻能開60邁’①,這對他們來說很難。”

季婉用一種客觀的語氣說,“他們生來就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握著方向盤,既可以駕馭這輛車,也有可能車毀人亡。”

林知言輕輕晃蕩著手中的咖啡杯,品味著季婉這番話。

不可否認的是,她從季婉和黎既白的故事中,看到了一些令人動容的東西。

“那個奇怪的的客人,和季醫生的丈夫,是一類人,但也不是一類人。”

“對。我家小白是那種很純粹的人,沒什麼破壞力,最多就是折騰折騰他自己。但是故事裡的那個客人,卻要複雜得多,也聰明得多。”

季婉將話題拉回正軌,“有一段時間,那個客人得知了前女友的下落,發了瘋似的要去找她。這種時候呢,如果我跟他說‘愛她就要放手’,他是無法理解的,必須將抽象的情感轉化成具象的東西。所以我告訴客人,如果他控製不住在前女友麵前露臉,給那姑娘造成傷害了,就要毀掉一件他最珍貴的東西,就像他給彆人造成的傷害一樣,是不可逆的。他最珍貴的東西,全是和前女友有關的,什麼項鏈、戒指啦,什麼絲巾手帕啦,他當然一件也舍不得弄壞,就這樣克製了三年,效果還不錯。”

林知言眼睫微顫,不由想起了那間滿是她氣息的收藏室。

她自由呼吸了三年,同時,也是霍述被扼住呼吸的三年。

喜歡是肆意,隻有愛才是克製。

“季醫生,你知道這個客人,偏執的根源所在嗎?”

林知言抬起明淨的眼眸,認真地問,“他為什麼,會對前女友的一切,產生病態的執念?”

“是在害怕吧。”

季婉凝視著林知言,卻沒有半點壓迫感,“那位前女友不告而彆過,是嗎?”

林知言沉吟良久,選擇坦白:“她逃跑了。因為他騙她。”

“是呢,這就對了!隻有失去過,才會想費儘心思得抓緊,然而他越是抓緊,那位姑娘便越是不想理他。”

季婉笑說,“破解的法子很簡單,隻要前女友願意給他一點安全感,問題自然會迎刃而解。當然,要是人家姑娘不樂意,那就不用理他,將他交給我,讓我繼續賺診療費就行。”

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在開玩笑。

林知言被逗樂了,眼中的笑意一劃而過。

“下次,我陪他來、給季醫生賺診療費。”

斜陽穠麗,林知言身上落著明亮的暖光,彎起的眸子乾乾淨淨,毫無陰霾。

“好呢,記得預約哦!”

季婉起身晃了晃手中空了的咖啡杯,笑說,“我的故事講完了。謝謝你的咖啡,林小姐。”

“也謝謝你的故事,季醫生。”

林知言起身,朝季婉揮手作彆。

季婉頷首回應,將空杯子塞入垃圾桶中。她踏著斜陽,一路小跑著朝攤販那邊走去,背影輕快得像是任何一個墜入愛河的女人。

賣氣球和玩具的攤販麵前,蹲著一個清瘦高挑的青年。他身高腿長,氣質清雋,戴著黑色口罩,隻露出一點俊秀純真的眉目輪廓,像個好奇的稚子般,正心無旁騖地研究一隻玩具飛機模型的構造。

季婉走過去,笑著拍了拍男人的肩。

男人這才抬起頭來,戀戀不舍地放下手中的飛機模型,慢吞吞起身拉住季婉的手。

夕陽正好,林知言渾身被曬得暖融融的,連潮濕的心境也被蒸發透徹,隻餘下棉花般鬆軟的暖意。

路就在前方,她想,她知道該往哪兒走了。

來到山頂彆墅,開門的依舊是張姨。

“林小姐,霍先生拆完繃帶就去開會了,還沒回來。”

霍述大概提前打過招呼,張姨的表情欣喜且熱誠,“您先進來坐會兒吧,我就給霍先生打電話,說您來看他了。”

林知言笑說:“不用麻煩您,我和他說。”

林知言一邊進門脫下外套,一邊點開微信,看到有幾條霍述的未讀消息,全是她和季婉聊天時發來的。

林知言編輯消息:【你在哪兒?】

霍述很快回複:【在公司,怎麼了?】

才出院半個月呢,剛拆完繃帶和彈性胸帶就去公司開會,真是閒不住。

【我在你家,霍宅。】

林知言開門見山,一筆一劃敲下字眼,【霍述,我想見你。】

林知言從來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話能有這麼大威力。

二十分鐘後,黑色的轎車風馳電掣地衝進了地下車庫。

霍述幾乎是跑著從一樓找到二樓,西裝革履,額發儘亂,氣息不穩地闖入書房之中。

林知言從未見過他這般急切的模樣,仿佛所有的矜貴從容都蕩然無存,隻剩下不可置信的驚喜,和隱忍的擔憂。

“幺幺,發生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