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黎既白交流需要一顆強大的心臟,季婉總算明白為什麼他有著如此優越的外在條件,身邊卻始終沒有女孩子敢靠近了。
她覷視他,暗自打氣。
不需要她的喜歡沒關係,需要她做的菜就行。可憐的帥哥,被三號窗口的菜荼毒已久了吧?
天才都很難搞定。從味蕾到心臟,徐徐圖之,方為上策。
……
季婉一有空閒,照例會往A大食堂跑。
黎既白生得好看,又是物理係難得一見的天才,暗戀他的姑娘遠不止季婉一人。有時候她稍稍來得晚了,食堂的座位就會被其他套近乎的女生占據,黎既白不理她們,卻也從來不會拒絕,他好像對外界的一切都漠不關心,所有的專注都貢獻給了物理。
氣得季婉每次都要提前一個小時趕到,以免位置又被彆人占去。
春去秋來,冰雪消散,窗外的梧桐樹枯了又綠。
那些圍在黎既白身邊的女生一個接著一個黯然退場,唯有季婉仍風雨無阻地跟在他身邊,笑吟吟為他遞上一份溫熱且精致的便當——食材大多是買來練習解剖用的牛肉與雞腿,一舉兩得。
久而久之,連黎既白的同學們都認得季婉了,每次見她過來,便會自覺主動地讓出位置,笑著問她:“季婉,又來給我們小白送愛心便當啊?”
“是呀。”
她的喜歡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明朗而又樂觀。
惹得一群男人長籲短歎:“唉,小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哪像我們……”
季婉隻是笑,看著黎既白邊吃她的便當邊做物理題,滿滿的成就感。
她能感覺到,兩人的距離在悄然拉近。
因為自從兩人交換了聯係方式後,黎既白與她的見麵地點便不再拘泥於吵鬨的食堂,而是會帶她去研究所旁的地下圖書室——這是黎既白的秘密基地,他常常在這一坐就是一整天,不怕被人打擾。
夏日天氣多變,季婉和黎既白從地下圖書室出來,外邊已經下起了瓢潑大雨,腥潮的泥土氣息撲麵而來。
黎既白從背包中摸出一把深藍色的折疊雨傘,扭頭問季婉:“你帶傘了嗎?”
季婉眼睛一亮,還以為這呆子開竅了,忙不迭說:“沒有呢。”
黎既白點點頭,拿出手機看了眼,告訴她:“這場雨大概會下半小時,你可以等雨停了再走。”
喂!
我是想讓你送我一程,而不是讓你給我當天氣預報啊!有點浪漫細胞好不好,小白同學!
季婉心中一陣抓狂,喚住撐傘準備離去的某人:“等等,黎既白!”
黎既白回身看他,雨中的少年身姿清雋,眉目如春。
季婉脫口而出:“我能不能……和你打一把傘回去?”
黎既白看了看自己的傘,又看了看她。
“這把傘不夠遮兩個人,會淋濕你。”
類似於“關心”的語氣,令季婉欣喜不已。
“沒關係沒關係!我身材偏小,不會占據太多地方的。”
黎既白不再說話,在雨中等了一會兒,低低沉沉問:“那你為什麼還不過來?”
你為什麼還不過來?
啊啊啊啊啊啊!
季婉一顆心仿若直飛雲霄,連雨水都變得明亮起來,當即如山雀般輕巧地躍下台階,鑽入他的傘沿下。
但很快,季婉高興不起來了。
黎既白身量太高,傘沿離她的頭頂太遠,根本遮不了多少雨水,更遑論她的大半邊肩膀暴露在雨水中,沒走幾步路便已淋了個透濕。
黎既白身高腿長,步子也邁得快,從來不會將就身邊人的節奏。季婉踉踉蹌蹌地小跑著,雨水糊了滿臉,又濕噠噠順著褲腿灌滿了鞋子,沉重又黏膩。
她跟不上了,兩人的距離不斷拉長,而黎既白始終沒有回頭。
好大的雨,比依萍去要生活費的那場雨還要大。季婉狼狽不堪地站在原地,看著黎既白撐著傘漸行漸遠,一顆心也像浸透了雨水似的潮冷。
黎既白永遠不會回應她的喜怒哀樂,永遠都是一個人大步往前,將她遠遠地拋在身後。
追著一個人跑的感覺真的很累,生平第一次,季婉萌生了退意。
回到B大宿舍,著涼的季婉生了一場病。
先是發燒,又差點熬成肺炎,咳了快一周才痊愈。
病了這些天,黎既白從沒有主動聯係過她,連慰問消息都沒有一條,明明兩人已經互加微信很久了。
什麼“他心裡空落落的,會主動來找你”,根本都是假的!
季婉有些失落,還有些小難過,反省自己是不是被戀愛腦迷了心智,上趕著追黎既白,結果一兩年過去,人家壓根沒把她當回事。
……
季婉沒有等到黎既白的消息,倒是等來了學長的邀約。
A大校內有一片人工湖,此時正盛開著田田蓮葉,碧波揉碎浮雲倒影。
學長從彆人那兒聽來一個消息,用認真且嚴肅的語氣告訴季婉:黎既白患有AS(阿斯伯格綜合征),彆在他身上浪費精力了。
對此,季婉並無太大驚訝。
早在上個月,她便請教了醫學院精神科的某位導師,猜想黎既白多半患有輕微的阿斯伯格綜合征,所以才會出現那些反常的刻板行為。
學長的話,顯然印證了她的猜測。
季婉連和正常人戀愛的經曆都沒有,更不用說這種地獄開局。
這也是她病愈之後,遲遲沒有去找黎既白的原因。AS有一定的遺傳幾率,這點沒有誰比她這個準醫學生更清楚。
儘管她離結婚生子還遠著,但理智告訴她不得不慎重抉擇。
學長不自覺靠近,安慰她:“早點斷開也好,彆拖累你一輩子。”
“是我主動追的他,談什麼拖累不拖累。”
季婉不太喜歡學長對待黎既白的那種態度,像是妒忌中又夾雜了一絲淡淡敵意,十分古怪。
學長看了她許久,喉結幾番滾動,終於一把牽住她說:“季婉,你不要喜歡他了,和我在一起吧。我……我喜歡你!”
季婉嚇了一跳,下意識抽手,卻被對方緊緊握住,欺身逼近。
她隻得抬手抵住他的肩,製止他繼續靠近,生硬地問:“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這麼突然呢?”
“很久了,隻是我以前沒意識到。”
學長抬指推了推眼鏡,一本正經說,“我把黎既白的動向發給你,是想讓你像那些女生一樣知難而退。有了黎既白的對比,你才會明白我的好,誰成想……”
誰成想她這一追,就是整整兩年。
季婉尷尬微笑:“可是我記得,你先前有女朋友啊。”
“那個不算數,是我故意找來氣你的。”
學長漲紅了臉,梗著脖子解釋,“這兩年來,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
後悔有什麼用呢?那個無辜前女友就合該被拿來當炮灰嗎?
湖畔涼風習習,吹亂學長的額發。
季婉看著他略顯禿然的額角,一陣默然。
……
“哎小白,那不是季婉嗎?”
同伴用手肘抵了抵黎既白的手臂,朝湖邊綠蔭下努努嘴,“嗬,這是有人光明正大撬你牆角呢!”
黎既白順著同伴的視線望去,隻見湖邊柳絲綿綿,一個有點眼熟的眼鏡男拉著季婉的手,正殷切地同她說著什麼。
而季婉的另一隻手,則親昵抵在男人的肩頭。
黎既白腳步一頓,沒說什麼,低著頭繼續朝前走去。
快12點半了,他還要趕去食堂吃飯。
今天他還有飯吃嗎?
哐當一聲,是他一不留神撞上了擋道的自行車,膝蓋磕得好痛!
同伴忙扶住他,嚷嚷道:“哎喲,誰的車亂停亂放,有沒有公德心!”
黎既白仍然站在原地,一手攥著肩頭的書包背帶,一手插在褲兜中,擰眉死死盯著擋道的自行車。
直線被擋,他跨不過去了。
怎麼辦呢?跨不過去了。
他去食堂要遲到了,季婉還在等他一起吃飯。
不,季婉不會等他了。
季婉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會陪那個男人吃飯……
最終還是同伴發現了他的不對,一聲驚呼:“小白,你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
季婉體麵地婉拒了學長。
她想,她還是沒法忘記黎既白。
所以網上有句話說得好,年少時不要遇見太驚豔的人。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決定去見見黎既白,就當為自己這段無疾而終的單戀畫一個圓滿的句號。
如果他還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意,那她就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