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雲萬裡是誰?
呂梁的話如雷劈般,叫杜菀姝怔住。這一道驚雷恨不得把她的三魂六魄劈飛八成,餘下的那兩成,讓杜菀姝守住最後的臉麵。
她好似在夢中一般,呆愣愣地接了旨、又隨父親恭送貴客離去。
然後母親林氏再也支撐不住,在大堂昏倒。一團混亂之際,也是杜菀姝腦子一片空白地隨大嫂收拾爛攤子。
安頓好一切,再回歸大廳,明明父親和兩位兄長都在,室內卻如死一般寂靜。
杜菀姝什麼都想不起來。
她就像是漂在半空中,看自己的軀殼行動,乖乖地站在父親麵前。
直至二哥杜文英瞧她這幅模樣,沒能忍住。
“我……我忍不了了!”
十八歲的郎君氣得站起來:“我去把那什麼叫雲萬裡的打一頓去!”
父親杜守甫登時蹙眉,出言訓斥:“胡鬨!你知曉他是誰,又知曉他長什麼樣麼?”
一聲嗬斥叫杜文英不甘心地頓住步伐,也叫杜菀姝如從噩夢中清醒,愕然回神。
她的婚事……怎會如此?
杜菀姝活了十幾年,可謂事事順遂。她的人生被安排得明明白白,每一步走得穩穩當當。婚事理應也是這樣:大宮女都來看她的及笄禮了,合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連不愛說大話的母親都說大差不離,怎到最後關頭,偏偏出了岔子?
嫁給一個陌生人,她今後該怎麼辦?
這輩子,豈不是全完了!
杜菀姝隻覺得渾身發冷。
她腦子裡一團亂麻,可在亂麻之中,杜菀姝又驚覺自己出人意料的冷靜。
陸昭哥哥知曉此事麼?他白日還送蓮子過來,大抵是不知道的。
那方才看父親和大哥的反應……
杜菀姝輕聲出言:“父親早就知曉此事。”
杜守甫微楞。
他看向自己明豔動人的女兒,隻覺得心酸。
菀姝自幼聰慧,又是家中幺女,做父親的自然疼愛有加。她到及笄都沒碰到過什麼波折,誰知——唉!朝堂上的事情牽連到家裡,杜守甫心如刀絞。
“呂梁來了,我才聽到風聲。”
杜守甫忍著難受,儘力平靜出言:“是父親連累了你。”
果然是這樣。
杜菀姝從渾渾噩噩的情緒中恢複過來,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賜婚的意外勢必與朝堂之事有關。
恰好是在父親彈劾丞相高承貴之後,是丞相陷害麼?還是官家不滿?
“父親認識……他。”杜菀姝謹慎試探。
杜守甫的神情驟然變得晦澀複雜。
這便是認識了,杜菀姝的心揪了起來。
她從未聽說過雲萬裡這個名字。杜家名聲好,不管是公卿貴人,還是往來商戶,總願意與他們結交。
平日母親管家、社交,也會帶著杜菀姝。她不是被關在閨閣裡大門不出的小娘子,可見識過京中這多人,杜菀姝還真不知道與家族來往之中有姓雲的人家。
但父親認識他,這件事肯定不會簡單!
“你先去陪陪你母親,”杜守甫勸道,“等父親找個時間,好生與你解釋,好麼?”
眼下她的婚事已然不是最緊要的問題了。
杜菀姝壓下心中委屈,乖順地點了點頭。
臨走之前,她又聽到父親對大哥杜文鈞開口:“你先去見見雲萬裡,請他明日到府上來。”
是啊。
官家賜婚,就算千不願萬不想,也是得好生安排。父親合該見見那名叫雲萬裡的男子,商議一下婚事。
婚事……
杜菀姝無聲地攥緊衣袖。
她不甘心。
回想起陸昭哥哥如天上人般的笑容,遲來的情緒衝垮了杜菀姝的心。她控製不住紅了眼眶,萬般思緒洶湧而來,凝聚成一句簡單的話。
憑什麼是她?!
朝堂上的事理應朝堂解決,為何要牽連杜家家裡人,她杜菀姝又做錯了什麼,要官家一道旨意白白葬送一輩子!這公平嗎?!
杜菀姝恨死了、氣死了,可她不能吱聲,難道要遷怒父親麼?父親什麼也不和她說,導致現在杜菀姝像是沒了翅膀的蝴蝶般,大事臨頭了卻隻能任人宰割。
可父親也是想她不勞心不煩惱,做個沒心沒肺的小娘子,才不願將外麵的醃臢事帶回家中的。
說句大不敬的,她更恨的是高丞相和官家!
杜家為社稷朝堂鞠躬儘瘁,杜菀姝眼中的父親絕無可指摘之處。結果新皇登基後,名義上尊父親受先皇重視,說他亦師亦長,實際上杜守甫的提議上書,官家聽都不聽的。
若有憤懣不滿,大可直說,現在又是什麼什麼意思!
父親滿心熱忱衷腸,杜菀姝隻恨自己年幼,沒那個能耐為父親伸冤,為家國做貢獻。
杜菀姝不想再讓父兄替自己承擔了。
既然官家賜婚的是她,那她有權力知情。
於是她偷偷拭去淚水,出了正廳,杜菀姝轉頭就喊住了管家杜祥。
“杜祥叔叔,”杜菀姝吩咐,“你去幫我打聽打聽這名叫雲萬裡的人。”
“就等三娘子這句話呢。”
杜祥也是看著杜菀姝長大的,呂伴伴宣旨時他也在。管家年輕時走南闖北,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可聽到呂梁的話,連他都驚呆了,更遑論三娘子一個剛及笄的姑娘。
尤其是見杜菀姝眼眶紅紅,管家也是心疼:“我這就去,保證什麼都給你打聽出來,娘子可得想開些……唉,這都什麼事啊!”
還能怎麼想不開?
難道要衝進宮中抗旨不成!這可是官家賜婚啊。
父親和兄長忙於朝堂之事,而母親還在昏迷當中。若是杜菀姝要倒了,這家一時半會彆想消停。
不管此事是否由官家一手準備,父親……的那些政敵們,想看的就是杜家家宅不寧。杜菀姝決計不會如他們所願。
於是她擦乾淨淚水,平複好心情,待到一切如常,才回到主屋去陪同母親。
管家杜祥也如他允諾那般,很快就給了結果。